第三章 世子五(第2/3頁)



  “若是磨刀,用水要足,幹磨會留下痕跡的。要從一面磨,兩面磨會傷你的刀刃,還要單從一個方向打磨,否則也很損刃口。”年輕的修士邊磨邊說,看來那個漢子是個初上手的磨鐵人,修士是個指導他技術的老師。

  “是柄好刀呢!”修士擡頭看著拓拔山月笑,“但是還不算名刀。”

  “夫子好眼力。只是柄年輕時候從鐵匠那裏買來的武器,用得順手罷了。”拓拔也用了這個稱呼以示他的尊敬。

  “是位將軍吧?”修士笑笑。

  “怎麽看出來的?”

  “將軍的馬衣和大氅,都是很名貴的手工啊。還有將軍的眼神,經常上戰場,指揮成千上萬的軍隊,那眼神是跟一般人不一樣的。”

  拓拔也笑了笑:“是啊,眼神總是瞞不過人的。”

  “嗯,還看得出將軍有心事。”修士認真地點點頭。

  “是麽?”

  “有什麽事很意外,也很猶豫吧?”

  拓拔心裏一驚,不由得警惕起來,冷冷地打量著修士。

  “被我說中了。”修士擡頭看著拓拔,快樂地笑著,“我覺得將軍對我有敵意了。”

  拓拔和他對視,努力想要從那雙年輕快樂的眼睛裏看進去。修士倒是沒有回避他的目光,他聳聳肩膀,繼續磨刀。拓拔只看見了單純的快樂,和無憂無慮。

  “是因為不是同一種人吧?”拓拔在心底感嘆了一聲。

  拓拔收回了目光:“我有些事情,想請人為我解惑,可是找不到這樣的人,夫子可以幫我麽?”

  “我們這樣流浪的人,不太懂軍國大事的,不過將軍若是願意告訴我,我一定會努力回答。算是感謝將軍請我們磨刀吧。”修士笑著,“吆喝了半個上午,都沒有找到一個客人,是我的宛州話不夠好吧。”

  “夫子有沒有遇到這樣的事……”拓拔斟酌著詞句,“為了一件事,你努力了很久,恨不得粉身碎骨也要做成,你每個夜晚都輾轉難眠,時時都覺得痛苦包圍著自己,只在夢想有朝一日可以達成那個心願的時候,才能獲得片刻的慰藉。”

  “這樣令將軍難忘的事情……是仇恨麽?”

  拓拔沒有回答,只是繼續說:“但是最終你都沒有能完成心願。你漸漸地麻痹了,也漸漸地忘記,甚至自己都不太願意去想。這時候你才覺得稍微好受了一些,不必再為那些舊事困擾,可以安靜地過完剩下的日子。可是你忽然發現,一個機會就在你的面前,你自己都要放手不管的時候,達成那個心願的機會終於來了!晚來了幾十年!你會怎麽做呢,夫子?你還會回到以前那種心境中麽?”

  他這麽說的時候,默默地從紫梁河上看出去,看著北方。他感覺到胸口中有東西在翻滾,像是腥濃的血。

  這次輪到修士猶豫了,過了好久,他低聲說:“將軍,你的拳握得很緊……”

  拓拔愣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他松開手,掌心留下深深的指甲印。

  “其實將軍心裏還是明白的。對麽?”修士歪著頭看他,“將軍只是害怕再回到以往心境裏去。可是那心境還在那裏,將軍只是不願想它。也許將軍可以把那些不高興的事情都壓下,放棄這個機會,可是終有一天,那些心緒還會泛起來,將軍那時會很後悔的吧?”

  “你是說……”

  “也許這麽說太玄了。”修士擡起頭對著拓拔笑了笑,“不過世上的事情,常常都是這樣,有的人求得太急切,最後什麽都得不到,有的人放棄了,卻又得到了。其實得得失失又算什麽?最終還是都要失去的,只可惜很多人在得得失失裏面失去了自己的心。”

  “那麽我到底該怎麽辦呢?”

  “將軍其實已經聽見自己心底的聲音了吧?世上多數的人,都是凡俗的人啊,你追著的東西,明知道不應該,知道最後都是一場空虛,可是還是忍不住要去追索。就這麽追著,追著,得到了,又失去了。”修士將一罐清水淋在刀上,雪亮的刀鋒耀人眼目,“然後人就死了。”

  他年輕的臉上多了鄭重的神情,雙手托著刀捧給拓拔:“雖然說起來那麽悲傷,可是終究逃不過呢。”

  拓拔接過刀,默默地彈著刀鋒。

  “按照將軍心底所想的去做吧,要後悔,也是將來的事情。”修士搖搖頭,“將軍沉迷得很深,不是超脫凡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