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殤陽血二

  同一時刻,殤陽關外的楚衛軍中帳。

  諸侯大軍的統帥幾乎全部在座,只是居中的位置是空的,白毅沒有來。費安冷冷的目光透過門口簾子的縫隙看向外面,絲絲秋風透了進來。僅僅幾天,殤陽關下便冷了起來,連續幾日都下了白霜,有深秋的感覺。岡無畏和古月衣對視,各自搖頭,程奎則瞪著息衍,息衍也是搖頭微笑。

  明日便是白毅約定破城的日子,可是白毅這些日子全無動靜,誰都猜不透他的心思。岡無畏於是傳書請諸位將軍一同來向白毅問訊,不過只有白毅幕府中的謝子侯出來迎接,說白將軍午後便休息了,至今未醒。將軍們議論良久,得不出什麽結論,心裏焦急,也不悅於白毅的傲氣和冷淡,卻礙於他的盛名不便發作。程奎咬牙拍著座椅的扶手,瞪圓了眼睛,已經是幾次把到嘴邊的臟話吞了回去。

  還是古月衣打破了沉默:“息將軍,我們中只有您和白將軍是多年的朋友。白將軍是連日不見客,剛才息將軍也一言不發。明日真的能攻城麽?我軍全然沒有準備,將士們心中不安。息將軍可願意為我們解疑?”

  他神色謙恭,是敦請的樣子。

  息衍不便再沉默,卻也只能苦笑:“古將軍,我是個喜歡說話的人,沒有諱莫如深的習慣。我們冒著危險同來這裏對抗離公,便是生死相依的戰友,作戰的方略無不可說。可惜從我認識白將軍的那一天起,我就沒有明白過他心裏想的是什麽。你要我解疑,我也是滿腹的疑惑。”

  “殤陽關地勢高險,離軍赤旅強於步戰,守城是他們的強項。”岡無畏搖頭嘆息,“如果不是預先運籌帷幄,排兵布陣,想要破城,談何容易。”

  “明日就要打一場七萬人的破城之戰,現在排兵布陣,也已經晚了。我們靜等白將軍的奇跡好了。”費安冷冷地說道。

  程奎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狠狠地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座椅的扶手。

  “沒有提前的準備,貿然攻城是枉費人命。”古月衣想了想,也是搖頭,“這樣的事情,我想白將軍是不會做出來的。莫非所謂七日之約,只是疑兵之計,令嬴無翳驚恐不安?”

  息衍搖頭:“不,明日一定攻城。雖然我從不明白白將軍在想些什麽,不過我認識他這麽些年來,他言出必踐,行而必果,即便對於敵人也從沒有例外。所以他跟離公約了七日,在明日午夜之前,他一定會登上殤陽關的城頭。除非……”

  “除非什麽?”古月衣追問。

  “除非這是他第一次失手,破了先例。”息衍攤了攤手。

  “任何人都會有第一次失手。”費安道。

  息衍大笑:“費將軍說得不錯,如果不是兩軍陣前。我倒想設個局,大家下注,看看白毅這一次能不能保住他東陸第一名將的威名。”

  費安眉鋒一挑,瞥了息衍一眼。

  古月衣愣了一下,也微笑起來:“我看息將軍的意思,還是會下注在白將軍這邊了?”

  “看在我和他多年的交誼,這個莊我是一定要幫的。”息衍漫不經心地說。

  帳簾掀起,一名白色衣甲的楚衛軍士佝僂著背,捧著一只木托盤進來,托盤上覆著白色的麻布。

  “參見諸位將軍。”軍士掃了一眼周圍,行了禮就要退出去。

  “你來找白將軍?”息衍喝住了他。他認出那名軍士是個隨軍的醫生統領,也兼仵作。

  “什麽味道?那麽臭!”程奎皺眉,狠狠的在鼻子前扇了扇。

  每個人都聞見了仵作身上傳來的濃重臭味,臭得令人焦躁不安,粗魯如程奎的人也覺得惡心得要吐出來。

  “是前些天那些闖陣的怪人,留下來的那條斷臂。我想著那些人行為怪異,受傷仿佛沒有感覺,就撿回了這條斷臂用石灰抹了,想帶回去和同僚研討。誰料到,”仵作面有難色,“發生了一件怪事。”

  “怪事?”古月衣問。

  “本來用石灰腌了,保存上幾個月不是問題,不過今天再看,已經爛得不成樣子了。所以想報白將軍知道。”仵作說。

  “嗯?”古月衣強忍著惡臭上前,“給我看一眼。”

  仵作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揭開了托盤上的白麻布。劇烈的臭味一瞬間嗆得人幾乎要暈過去,穩重如岡無畏也不禁按著座椅的扶手,想要站起來避開。那只托盤上的斷臂異常的粗大健碩,和普通人的手臂相比長了幾乎一半,可是如今腐爛得見骨,骨骼和暗紅色的肌肉分離,正濕漉漉的滴著臭水,看一眼也讓人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