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鷹之薨落 第二節(第2/5頁)



  她把炭灰鏟在盆子裏,起身要出去。

  “呼瑪,”大君在背後說,“把勒摩帶去休息吧,她也很累了。”

  “是,大君。”

  呼瑪上去攙扶側閼氏,目光落在她和大君握著的手上。大君把手松開了,只是兩根指頭還勾著,和側閼氏的手指勾在一起。側閼氏跟著呼瑪站起來,可是也不松手,孩子一樣回頭去看大君。

  呼瑪的心裏動了一下:“大君,側閼氏午後休息過了,還不急著睡,再說一會兒話吧,新添了炭,這間帳篷裏暖和。”

  “是麽?”老人低低地說,“勒摩,你累了麽?”

  “我陪你說話,”側閼氏認真地說,“阿蘇勒也陪你。”

  短暫的沉默後,老人的手又扣緊了。呼瑪覺得一陣心酸和茫然,她還記得第一夜側閼氏和大君同床,大君喝醉了,蠻橫得像頭牛,十五歲的女孩在帳篷裏發瘋一樣地哭喊,聽得人心都揪了起來。就這麽二十多年過去,當初被強攥住的手自然而然地扣緊了,像是生來就可以融在一起那樣。

  呼瑪想大君就要死了。前些日子,巫師拆玄明的骨頭向盤韃天神祈福,說是過了冬天大君的病就會好。可是呼瑪不信,青陽部能洞徹神意的人只有大合薩,大合薩來看過大君幾次,他有一次對呼瑪說其實神的心是不可以打動的,不必向神祈求福庇,沒有人聽說過不死的英雄。

  “勒摩,真熱啊……”大君喃喃地說著,頭漸漸向一邊歪去,似乎就要睡著了。

  呼瑪忽然回過神來,急忙把手探進大君的睡袍中。大君的胸口熱得燙手。

  “發熱了!”呼瑪吃了一驚,急忙提著裙子往外面跑。

  “什麽人?”半夢半醒的巴夯忽地跪坐而起,手按刀柄,像只蓄勢的豹子。

  呼瑪被他嚇到了:“是我,去給大君拿冰奶來,大君的身上發熱了。”

  巴夯沒有解除戒備,他完全不看呼瑪,而是死死地盯著帳篷簾子。那張厚實的老羊皮簾子被風振動,拍在木框上啪啪地響。

  “是我,”沉穩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給父親送藥過來。”

  “大王子……”巴夯松了一口氣。

  簾子揭開,比莫幹掃視了一眼,對巴夯和呼瑪分別點頭。幾個伴當跟著他進來,手裏都捧著漆木的藥盒子。呼瑪也松了一口氣,如今大王子大婚了,和過去不一樣,做事沉穩,白天坐在金帳裏為大君處理政務,晚上經常帶著藥和東陸的大夫來探望。前些年幾個王子之間鬥得厲害,後來大君怒了,挑了三王子和四王子的錯,把他們驅逐到南面的草場去放牧。二王子喜歡酒和女人,性格輕浮,就算來探望父親也是匆匆地看一眼。只有大王子比莫幹細心,每次總要細細地詢問大君最近的狀況。女官們都把比莫幹看做了未來的大君,也沒別的人選了,北都城只剩下兩個王子,二王子鐵由又是衷心支持比莫幹的,大君總不能傳位給那個被送去東陸當人質的孩子。

  “大王子來得正好,大君發熱了,我得趕快去取點冰過的羊奶來。”呼瑪說。

  “不急,”比莫幹攬住她的手臂,“讓大夫先看看。”

  “大夫來了麽?”

  比莫幹看了看自己身後的伴當們:“他們中有兩個懂一點藥草,讓我先進去看看父親。”

  比莫幹掀開簾子要進內帳,巴夯卻向帳篷簾子那邊看了一眼,神色有些警覺:“大王子,外面……”

  比莫幹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說,拉著他一起進了內帳。

  “白帳側閼氏,”比莫幹按著胸口,先向女人致意,而後才緩步地走近床邊,“父親。”

  “比莫幹我的兒子,是你麽?”大君依然直直地看著帳篷頂。

  “是我。今天有幾件事,非常緊急。父親生病,本來不應該過來打擾,不過如果不及時決斷,怕是青陽的禍根,所以深夜來這裏。”比莫幹低垂眼簾,看著地面。

  “有什麽事,你處理吧。我困了。”

  “父親可以看一眼麽?看一眼就可以了。”

  “什麽?”大君努力地轉過頭來。

  捧著藥盒的伴當們揭去了盒蓋,鮮血滴滴答答地流淌下來。呼瑪慘叫了一聲,跌跌撞撞地退後。巴夯就要暴起,可幾個身手快捷的伴當沖上去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逼著他一路後退,直到貼在了帳篷壁上。另一個伴當上前幾步,扯住側閼氏的領子把她從大君的床邊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