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兄弟之傷 第二節(第4/6頁)



  “是啊……我是青陽的大君,是我決定和朔北部開戰,如果我悄悄地送走了妻子,我這個大君再也沒有顏面面對城裏的人,他們就算想要從我臉上踩過去,我也能理解,畢竟他們的親人都戰死在戰場上了。”比莫幹嘆了口氣,“我是個賭不起的懦夫,是不是?”

  “大君不要這樣折損自己,你也曾上馬去跟朔北人拼殺,怎麽能說是懦夫?”班紮烈嘆了口氣,“不過,大君娶了大閼氏之後,真的跟以前很不同了。”

  “是啊,洛兄弟也是這麽說的。”

  “大君,走吧!”班紮烈說,“就算是為了大閼氏,你也走吧。你若是死在北都城裏,大閼氏一個女人,帶著孩子,怎麽過下半輩子?我一天不死,會拼命保護大閼氏一天,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誰能說她那麽美麗的女人不被搶去做了別人的妻子?”

  “那樣也不算是糟糕的結果吧……”比莫幹低聲說,“好歹有人可以照顧她一生……她那麽善良的女人,誰也不會對她不好。班紮烈,我不能走的,雖然我很想,可是我是青陽的大君,我沒有爺和父親的勇敢,保不住北都城,如果連守城到最後一刻的勇氣都沒有,我沒有過臉面對我們帕蘇爾家的列祖列宗。”

  “誰還能守城?誰也守不住北都了!”班紮烈想不到更好的說辭,“大君,你留下來和尋死一樣啊!”

  “不是尋死,蒙勒火兒要向帕蘇爾家復仇。如果帕蘇爾家的子孫都不在了,他就會把他的怒氣發泄到這座城裏的每個人身上。我要等著蒙勒火兒來,我可以向他下跪,低下我的頭,請求他的寬恕。我要懇求他寬恕我犯下的錯,饒了我的族人和妻子。如果狼主真的有什麽憤怒,就沖我來吧,我是青陽部的主人,這是我應當承擔的。”

  “蒙勒火兒那個人,心裏大得能裝下整個草原,卻又小得容不得一點仁慈的,大君!”

  “我有什麽可怕的呢?最多不過是狼主把我的頭砍下來做成杯子喝酒。”比莫幹終於甩脫了班紮烈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跟我都快三十年了,或許是最後一面吧……一直想問你,我是個好主子麽?”

  班紮烈看著他的眼睛,他很少這麽直視主子的眼睛,此刻那雙眼睛透著十二分的誠懇。讓班紮烈想起他五歲的時候被父親帶進金帳拜見他的主子,從此要作為伴當陪這個男人出生入死一輩子。那時候比莫幹也不過是個小男孩,穿著駝色的大袖,神氣地昂著頭,腰間配著班紮烈從未見過的、鑲紅寶石的小佩刀。比莫幹骨碌碌地轉著眼睛看了班紮烈好久,察覺他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的小佩刀,於是慷慨地解下佩刀扔在地上,說,“賞給你的!以後好好跟著我立功,我會賞你好多好多的東西,叫女孩子們都喜歡你!”

  他發覺時間流逝得如此之快,近三十年一晃而過,主子的眼角已經有了絲絲皺紋。

  他的眼睛有點濕潤,低下頭,“不算個好主子吧,說過的話自己記不得,總埋怨人,沒怎麽領兵打仗,也沒給我們這些伴當什麽立功的機會……主子,你做丈夫是第一等的,其他的……還是做朋友合適。”

  他這話一出口就後悔起來,雖然是城破在即,可他眼前的人畢竟還是青陽的大君,是一怒可以砍下自己頭顱的人。

  比莫幹格外平靜,笑了笑,“其實我也這麽想,阿爸挑我當大君,眼力可不那麽好。”

  他拉住了戰馬,“前面就是南門了,我在這裏看著你們出去,不送你們到門口了。我不想再道別,沒什麽必要。若是被其他人看見我送你們走,會被貴族們非議。”

  班紮烈在馬背上躬身行禮,而後擡起頭,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比莫幹神色平靜,微微低著頭,看著雪地反射著月光,晶瑩剔透。

  他帶領車隊走向漆黑的南門,走出很遠,回頭看去,比莫幹還孤零零地立馬於一地月光中。

  一個人站在城門的陰影裏等待他。班紮烈走到他旁邊,也不下馬,“博爾忽,開門,不要弄出太大的聲音。”

  “是。”千夫長博爾忽低聲說。

  他對著城頭上揚了揚手,封閉的銅質城門發出金屬摩擦的“咯咯”聲,緩緩打開了,外面是淒冷的月光,風卷著雪而來,直灌進班紮烈的嘴裏。

  “快!出城!”班紮烈對駕車的武士揮手。

  隊伍悄無聲息地出城,班紮烈低聲說,“博爾忽,記好了,有人問你。你只要說班紮烈騙你開了城門,你什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