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7頁)



  彭黎擡頭看著自己頭頂的門樓。以五色漆畫的木門樓看似有些單薄俗艷,不過那些紋路卻帶著森森的鬼意,不知是什麽習俗,巫民好用大塊大塊的赤紅和靛青,看上去觸目驚心,仿佛毒蟲身上的花紋一般。仔細看去,整個門樓還是一個巨大的獸口,每個進村的人竟是要被它吞下去一樣。

  “怎麽那麽靜?”彭黎皺了皺眉。

  “蠱神!”他背後忽然傳來低低的聲音。

  彭黎猛地一驚,手指在刀柄上一彈,這聲音分明是那個巫民的首領。而彭黎根本不曾察覺此人何時到了他身後。

  彭黎轉身,見那個首領一雙微微凸起的眼睛正定定地望著他,壓低了聲音像是怕被什麽人聽見:“蠱神節,沒事不要出門。蠱神上身,神也救不了你們。”祁烈急忙扯了彭黎一把,對著那首領行禮:“多謝,多謝。”帶路的巫民中,幾個過來幫著夥計們牽馬到附近的草棚下面拴好,巫民的首領比了個手勢,示意馬幫的人和他一起走。一行二十多個人隨著他走過顫巍巍的步橋,到了黑水鋪最大的一棟大屋門前。

  門是虛掩的,裏面的幾人都是先前帶路的巫民男子,正在收拾新娘和陪嫁的女孩已經不見了蹤影。周圍星星點點的幾只火把,照不亮這棟疊疊院落的木質大屋。商博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可以僅用樹木建築起如此龐大的建築,相比村莊中其他的房舍,這間黑森森的大屋無疑是宮殿一般了,仰頭時候,中央主屋的屋頂仿佛是接著天空一般。

  巫民似乎是極為忌憚火光,也不點燈,只是舉著火把就招呼馬幫的人進了大屋。腳下踩著吱吱呀呀作響的地板,眾人都好奇地左顧右盼,卻看不清周圍的陳設,只覺得跟著那個巫民走進去,屋舍四通八達,竟然有如深深的迷宮一般。

  “祁幫頭,這地方怎麽那麽邪?”小黑低聲道,“我剛才看見那排案上白森森的幾個,像是骷髏一樣。”“別亂說!”祁烈壓低了聲音,卻是惡狠狠的,“早說這個地方邪,跟自己沒關的事情別羅嗦!那是巫民祭祖的屋子,小心保不住你那顆頭!”小黑沒敢再吱聲,悄悄縮頭回去了。一隊人靜悄悄地隨著那個巫民的首領走了一小會兒,才來到一間寬敞的大屋中。巫民首領放下門口的草簾,才輕手輕腳地點上了墻上的幾盞的松明。

  整個屋子頓時亮了起來,眾人心裏都是一輕。——“這間是我的屋子,你們就暫住在這裏,不收錢,也不收貨物。明天我和家主說,現在是蠱神節,一般人家不開門待客,你們不要亂跑。蠱神再有三天就要歸位了,到時候我找人送你們進蛇王峒,”首領對彭黎行禮,轉身就要退出去。

  “紮西勒紮,”彭黎回禮道。

  祁烈卻上去擋了那個首領一步。他和首領似乎已經熟悉,也不再那麽拘謹,賴著一張臉:“雨季這天氣,太濕,能不能把火坑點燃,我們烤烤衣服,睡個舒服覺?”首領微微猶豫了一下,這才點了點頭,轉身和祁烈一起回到屋子中間。人們這才發現屋子中間還有一個磚砌的爐灶,露面有些殘灰,周圍堆著些木枝。

  祁烈堆上了柴火,首領摸了摸身邊,忽然搖頭:“沒有火鐮,還是不要點了,蠱神會朝著有光的地方來。”祁烈陪著笑:“夥計們身上實在太濕……”首領無奈,只得點頭:“那你們自己點吧,但是不要把火帶出屋子。”“多謝多謝,”祁烈點頭哈腰地送他出了門。

  “媽媽的一個番子,火也不讓點,泡在水缸裏啊?”祁烈一轉身,就罵罵咧咧地變了臉。

  “點火!”夥計們長舒一口氣,似乎還不至於歡叫起來,不過整個屋子裏面都是一片喜色。石頭從包裹裏摸了火鐮和火絨出來,竄到火坑邊上去點火。在雨林裏面跋涉了那麽些日子,人像是泡在水裏,好不容易住下,一定要好好烘烤衣服睡個安穩覺的。其他的夥計也懶得搶占那張不大的床鋪,直接躺在地上四仰八叉地舒展了身子,有閑聊的,有咒罵的,也有抱怨的,滿屋子七嘴八舌,倒像是在宛州的下等客棧裏。

  “祁幫頭,過來說話如何?”彭黎的聲音從火坑邊傳來。

  祁烈看了過去,鋪了茅草的地下展開一張皮紙,彭黎正端詳著那張地圖。

  “這裏距離蛇王峒也不是太遠。找到合適的道路,不過三天的路程,”祁烈過去坐下,自己裝了一袋煙,“不過現在是蠱神節,巫民大概是不願出門的。”“去蛇王峒的路,你走過麽?”“走過是走過,不是快六年前的事情,如今,真的未必能記住了。”“媽的,什麽破柴,濕的!”石頭在那邊憤憤地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