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7頁)



  祁烈嘿嘿笑笑,商博良也笑。笑完,他輕輕呼出一口氣,默默的窗外。漆黑的雲天裏電光一閃,照亮了遠處蛇行的山脊,不聞雷聲,大雨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

  “我說老弟,”祁烈西西嗦嗦地翻了個身,湊過來跟商博良搭腔,“你說去過寧州幻城崖,真的假的?”夜已經深了,夥計們奔忙一天,很快就橫七豎八地睡滿了周圍的地面。祁烈和商博良並肩睡在靠近火坑的地方,周圍此起彼伏都是鼾聲。

  商博良也沒有睡著,枕著自己的長刀仰望大屋的屋頂,似乎在想著什麽。此時他無聲地笑笑:“是真的,我親眼看見了幻城,遠遠的在絕壁上,好像你登上去,就可以走進那座城。可是一時陽光升起,又什麽也沒有。每年,只有那一天那一時,好像是雲霧開了個口子,讓你可以看見那座城市。”“真的有城市?”“不知道,遠看真的像是一座城。羽人說是天上城,不過也許是幻覺,也許只是石山看起來像是城的模樣,”商博良輕輕籲了口氣,“不過若是真的城,多好。”“媽的!什麽破柴!恁濕!”小黑破口罵了一句。

  他還未睡,在火坑邊就著余熱想把衣服烘幹。

  祁烈坐了起來,看見小黑手忙腳亂地拿著一根竹筒對著火坑吹氣,想把奄奄一息的火苗再吹起來。

  “聲音小點,”祁烈拿片衣裳圍在腰上,“怎麽了?”“這火坑太濕,點的時候廢了我半天勁,沒燒一會兒又要滅,真他媽的。”小黑罵罵咧咧的。

  “你小子添柴了麽?”“添了,不過這裏的都是濕柴,像是有些日子沒換的樣子。”“什麽?”商博良也坐了起來。

  他上前幾步走到火坑邊,仔仔細細看了一圈,忽地皺了皺眉。那個火坑裏積灰很厚,他忽然伸手將修長的兩指直插進尚未冷卻的火灰裏。

  “灰坑裏面是濕的,整個的都濕透了,所以火一悶起來就要滅,”商博良慢慢地站了起來,眼睛眨也不眨看著自己沾了濕灰的手。

  “這群巫民,到了他們家也不知道出來個待客的。算了算了,早點睡,明天早起再說,”祁烈似乎很有倦意。

  但是商博良卻像是沒有聽見,他默然而立,神色越來越凝重。

  “祁幫頭,你不覺得有一些奇怪的事情麽?”商博良的聲音依舊平靜,可是其中那股沁人心肺的寒意令祁烈忍不住汗毛倒豎。他的眼神漸漸開始變化,凝然的有股冷意。

  “現在是雨季,既然巫民靠火坑來去濕氣,可是為何我們進屋的時候火坑不但沒有點燃,而且引燃柴火費了半天的功夫。那是因為木柴是濕的,常用的火坑,坑裏的木柴怎麽會是濕的?余灰一直濕到最底下,這樣的火坑,倒像是有人把水整個的澆進去的模樣。”此時彭黎和蘇青幾個警覺的人也坐了起來,蘇青一步上前十指插進熱灰裏再提出,對著彭黎點了點頭。

  “既然是濕潤的地方,就該經常換新柴,這個屋子幹凈,像是有人住的樣子。可是火坑卻被人用水澆了,而且柴似乎也有幾天沒有換過。”商博良低聲到。

  “更奇怪的是自始至終,我們根本沒有見過過其他巫民!剛才祁幫頭說沒人招待,我才忽然想起,我們在黑澤上見到的是那十一個人,到了黑水鋪還是那十一個人。就算現在是蠱神節,巫民都在家裏不出門,可是難道我們那麽大隊人馬進這間大屋,屋裏就沒有別的主人出來看一眼麽?”“也……也許,”祁烈眨巴著眼睛,也許不出所以然來。

  一種恐懼已經從心底悄無聲息地滋生蔓延起來,即使蘇青這種冷厲的人也覺得背脊上一陣陣生寒。所有的夥計都醒了過來,屋子裏面靜得嚇人。人們的目光都投向了沉吟不語的彭黎。

  “是有點怪異,”許久,彭黎才沉沉地點頭,“出門在外,不能沒有防人之心。”“蘇青,石頭,還有你們幾個,老祁帶著,步子放輕點兒,去外面堂屋裏看看,”彭黎壓低了聲音,“商兄弟謹慎細致,也過去幫幫忙。榮良再帶五個去門口看看騾馬和貨物怎麽樣了,我帶剩下的人候在這裏等你們的消息!”眾人互相看了一眼:“是!”雨打在屋頂上沙沙作響,除此就只有夥計們的呼吸聲此起彼伏。祁烈帶著的幾個夥計走在黑暗裏。

  這種寂靜令人驚懼。他們不敢走進巫民的屋子裏查看,周圍看去也並未有什麽可疑之處,但是偏偏有一種感覺始終縈繞在他們心頭——他們是這裏唯一的活人。

  不知怎麽的,夥計們忽然都相信商博良的疑慮確實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