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正統王朝 第十章 投怒蒼(第2/10頁)

等了半晌,不聞異響,盧雲便也爬將出去,只見自己身在河岸,深秋夜寒,此際已是中夜,秋風吹拂河面,激起陣陣寒波。僥天之幸,此地已在永定河畔,並無追兵趕來。

遠處一間小屋,韋子壯正與一名老人說話,想來那人便是柳昂天安排的忠心部屬了。盧雲放落心事,便將柳府老小一個個接出密道。

眾人爬將出來,個個灰頭土臉,盧雲替石憑解開被封穴道,囑咐道:“大家同舟共濟,石將軍別再惹人心煩。否則休怪我下手不客氣。”石憑苦笑兩聲,只蹲坐在地,不言不語。

萬般悲苦中,一行人圍住柳昂天的元配,各自抱頭痛哭。眼下主公生死不明,那誥命夫人身為主母,自須拿捏主意,只是她一來年老,二來富貴,從未經歷風浪,此刻僅垂首飲泣,半天說不出話來。

盧雲遠比這些人來得鎮靜。他反復踱了幾步,喚來了老管家,道:“你們帶得有錢麽?”

亂世逃難,第一要緊的便是拳腳功夫,此節倒不必多慮,以韋子壯的身手見識,便遇上十來個土匪,也能保住老小平安。除此之外,銀兩便是第二要緊的東西。這一大群逃難老小足有五六十人,每日裏光是要吃要喝,便是一筆花費,何況中間遇上州官羅唆、知府為難,不能沒錢打發。盧雲曾經流落四方,是以第一句話便問到要緊處。

那管家慌道:“走得好急,老朽也不知帶了什麽。”說著喚來一名家丁,取來一只大包袱,眾人聚攏過來觀看,雖說沒來得及準備,但柳府富甲一方,裏頭還是放了厚厚一叠錕票,另有些珠寶首飾。

猛聽元配夫人尖叫一聲,從包袱裏取出了一方玉石,尖叫道:“是誰?是誰還把這禍害拿出的?”眾人定睛一看,卻是玉璽,想來家丁走得實在匆忙,收拾滿月酒的禮品時一個不察,卻又把玉璽放進了包袱。那元配發狂也似,狠狠將那玉璽扔入密道,放聲哭了起來。

幾名夫人過來相勸,那元配卻不領情,只見她暴跳如雷,尖叫道:“石憑說得對!你們全都是賤人!你們嫁給老爺,不就是要錢麽!看!看!這裏都是錢,你們拿了就滾!滾!”跟著拿起包袱亂抖亂砸,口中又哭又叫。眾女神色黯淡,大為難堪,七夫人更哭了起來。盧雲想要相勸,卻又不知從何勸起,只能幹著急了。

便在此時,聽得一聲吼,跟著一個耳光抽落,已將那元配打暈過去。盧雲又驚又喜,趕忙回頭去看,下手之人卻是韋子壯,只見他背後跟著一名老人,卻是方才見到的那名忠心下屬。

韋子壯將那元配一把扛上肩頭,厲聲道:“聽了!這裏給你們立個榜樣!侯爺生死如何,尚未分曉,你們這些人誰敢再鬧!再提要拆這個家,須過我韋子壯這關!”韋子壯厲聲怒吼,一旁石憑幹笑兩聲,正要譏諷。韋子壯一個健步過去,將他踢翻在地,跟著怒目望向眾人,森然道:“這便是第二個榜樣!誰還想試試,那便滾過來。”

韋子壯為人圓滑,豈知今日逢上大關頭,先是刀擒住鞏正儀,控住了局面,現下又壓住了眾女的爭執,看來柳昂天選了他做貼身頭牌護衛,果然是大有眼光。

眼看眾女噤若寒蟬,家丁也不敢吭上大氣,盧雲自是暗贊在心。他迎上前去,問道:“安排好了麽?”韋子壯收斂了怒容,舒了口氣,道:“侯爺當年吩咐過了,只要生出大事,便要幾位夫人搭船離開,先與雲風少爺會合,之後再行打算。”

柳昂天長子名喚雲風,世襲爵位,久居故裏,聽韋子壯的意思,當是要折返山西封地,前去投奔這位大少爺。

韋子壯吩咐幾句,那老人便去船塢準備。韋子壯凝望盧雲,道:“你要和咱們走麽?”

盧雲一聽這話,身子忍不住一陣顫抖,他雖與柳門有些淵源,但畢竟資歷尚淺,此刻若要抽身,尚能全身而退。韋子壯猜知他的心事,登時嘆道:“盧雲,你過幾日便要成親,倘若要走,那便走吧。我們不會怪你的。”

盧雲當年初來京城,本是一貧如洗的寒微小廝,投入柳門之後,仍是個無足輕重的馬弓手,並未得到厚愛賞賜,如今的狀元功名更是憑著一己的才智得來,說來與柳昂天並無幹系。他嘆了口氣,回頭望著七夫人,只見她懷抱著孩子,睜眼望著自己,目光中全是求懇,看她如此殷切,必也不想自己離開。

盧雲反身望向北京,但見遠處的京城巍峨聳立,不見火光大起,只黑沉沉地一如平常。想來亂事還未波及全城,顧家老小應能平安。他心中茫然,想道:“我該怎麽辦?跟他們一塊兒走麽?還是回去守著倩兮?”

此刻兵荒馬亂,自己於情於理,都該回去守著親人,只是這話要如何說得出口?他怔怔猶豫,頗難決斷。韋子壯卻不強人所難,他見盧雲猶疑不決,登時摟住了他的腰,附耳道:“傻子啊,陪到這一步,你已經對得起侯爺了。趁著還能走,那便自己走吧,沒人會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