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鎮國鐵衛 第七章 濁濁塵世(第4/14頁)

兩人相處日久,作息都在車上,彼此慢慢也脫了生份,路上興起,那胡媚兒便把家鄉事說了,方知這魔女並非漢家女郎,而是邊民苗女。盧雲倒也不吃驚,想那貴州地屬蠻荒,共領七十六處“長官司”,設宣慰使司管轄,胡媚兒既是貴州人士,嗓音既嗲且柔,本就像極了苗女鄉音,待聽她自承身世,自也不感訝異。

路上一得空,盧雲便是練劍不墜。大難臨頭,自保尚且不暇,自當練武強身,盧雲便痛下苦功鉆研,把十二路劍法當成文章般考究研讀。他這幾年都在考試做官,武功多少擱下,與伍定遠、秦仲海、楊肅觀等人相較,自是有所不如,但好容易得了“劍經”啟發,真正有了名師指點,劍法自是一日千裏。那胡媚兒閑來無事,更常陪著試招。有時盧雲得空,自也點撥她一些內功呼吸之法,只是這等煉氣打坐之事急也急不來,也非一日所能竟功,尤其盧雲所習的內功屬道家一路,那“忘我無心”、“存意不存念”等口訣更須定性耐力,與胡媚兒潑辣刁蠻的性子大大不合,想來她慢慢習練,日後必有所悟。

路行越遠,慢慢已至川中,這夜來到成都一帶,兩人又在荒郊歇息。天候寒冷,營火熊熊,胡媚兒坐在火堆旁休憩,眼看盧雲一招“劍豹”使去,內力灌注,“雲夢澤”光芒閃耀,須臾之間連出一十三劍,火光映照之下,有如火樹銀花,登讓胡媚兒花容失色。

胡媚兒暗暗詫異,本想盧雲匆匆學招、臨陣磨槍,又無高手在旁點撥,進境必然有限,豈料這人悟性如此驚人,靠得這本經書的引發,武功竟有驚天動地的轉變。她心下頗感駭然,砸舌道:“我現下要是和你打架,怕要打你不過了。”盧雲微笑道:“這劍豹其實不難練,腕力大小尚在其次,要旨僅在你全身如何發力。”胡媚兒喜道:“不難練?那你可以教我麽?”

盧雲頷首微笑,遞過長劍,自站胡媚兒身旁,演招道:“你現下意守丹田,含胸拔背,身子略向後仰,左腿彎曲,右腳蹬直,右掌內旋並由前向上,左手出劍訣,向身後掄臂……”

胡媚兒聽得耳中發癢,慌道:“慢點、慢點,一樣樣來。”她照樣學式,擺出了當年莫淩山的架式,又道:“然後呢?”盧雲又道:“再來功夫就在手腕了,腕走金四路,行一進三退二進五,似我這般擺動……”說著手腕上抖下翻、左轉右屈,如靈蛇般旋繞擺動,又道:“先記口訣,再記劍招,記好了麽?”

胡媚兒聽得方寸嚴謹,不由慌了手腳,咋舌道:“這許多步伐手勢,要人怎麽記得全?”她自來練眼力、扔飛針、使拂塵,全以苦功勤練,加上師傳機關奇妙,這才得以行走江湖。哪知頭一回練劍,便遇上一大套文謅謅的口訣。盧雲握著她的右腕,在她耳邊道:“昆侖傲視天下,靠得便是這許多特異法門。你只要學得全了,日後便算遇上薩魔這幫賊人,也有抵禦之道。”

胡媚兒聽他口氣嚴峻,好似在教誨徒弟一般,忍不住心中一動。此時盧雲緊靠在她的身後,兩人身子相依偎,胡媚兒只覺他的胸膛寬闊,頗為暖和,她雪白的頸子後仰,膩聲喚道:“師父。”說著掩住嘴角,嘻嘻地笑了起來。

盧雲皺眉道:“練武須得專心守志,莫要任意言動。”他伸手扶住胡媚兒的纖腰,沉聲又道:“你腕力不足,更須含胸拔背,這才借得到腰力。”他放開了胡媚兒,行到她面前,手腕再次繞擺轉動,道:“這就是金四路,劍豹另有木三路、土五路、水二路等五局,兩兩相加,三三相加,便得不同招式。倘若一口氣走完金木水火土五路劍招,能得八八六十四劍。當年卓淩昭決戰寧不凡,便曾以此招驚動天下,那時我一旁看著……”

他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大篇,回首朝胡媚兒望去,卻見這魔女早已放下了長劍,嘴角含笑,只在凝望自己。盧雲道:“記好金四路了麽?”胡媚兒把劍柄交給盧雲,微笑道:“我笨,怎麽也記不全,你再使一次給我瞧。”

胡媚兒一向高傲兇狠,什麽時候自承愚昧?盧雲搖了搖頭,不知她何以轉性,自行接過了劍柄,快劍出手,刷刷連響,劍豹光華照耀,快若閃電,竟頗有當年莫淩山的架式,想來功力日深,說不定追得上卓淩昭了。盧雲要把劍柄交給胡媚兒,卻見這女子已然坐回車上,臉上笑吟吟地,自在逗弄嬰兒。

盧雲走了過去,茫然道:“你怎麽了?不練了麽?”胡媚兒好似倦了,竟然毫無興致,她含笑凝視著嬰孩,過得半晌,忽道:“盧雲,這孩子一直沒有名字,咱們替他取個名兒吧。”

這嬰孩乃是柳昂天的小公子,照著俗例,滿月酒宴裏便要替他取名。只是大難忽起,這些時日眾人顛沛流離,始終沒給他取名。盧雲沉吟半晌,腦中閃過了無數名號,有文有武,或聖或賢,他正要一一說出,猛聽那嬰兒哈嗤一聲,打了個噴嚏,胡媚兒拍手笑道:“阿嗅!阿嗅!咱們就叫你阿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