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兵臨城下 第九章 不識廬山真面目

阿秀的身世甚是奇怪,過去瓊芳從未想過,為何顧倩兮嫁入楊家不過四五年,兒子卻有十歲?直到今日淑寧等人百般奚落,她方才醒起這事,這孩子絕不是楊肅觀親生,可他的父親是誰呢?為此瓊芳也曾心生奇想,以為阿秀是盧雲的孩子,可如今聽顧倩兮一說,阿秀的身世非但與盧雲無關,恐怕也不是顧倩兮親生,這孩子另有來歷。

此行前往紅螺寺,卻是要去見阿秀的“生母”,眼見顧倩兮低垂鳳目,似在養神小睡。

瓊芳頗為識趣,自也不會在這當口多問,便也閉眼小歇。

車向北行,不久便至安定門。突聽道旁傳來一聲高喊:“停車受檢!”

瓊芳心下一驚,趕忙睜眼來看,但見前方馬蹄隆隆,奔過了一隊兵馬,當前騎兵手舉旌幡,卻是“神策”二字。不旋踵,又是一列步卒快跑而過,人人腰間帶刀,背縛箭筒,還提著又大又重的盾牌,竟是全副武裝。

瓊芳滿心詫異,忙問車夫道:“這是怎麽了?怎地有這許多兵卒?”那車夫搖頭無語,想來也不知情了。

城下人聲喧嘩,似有大批人馬聚集。但見前方道路壅緊,二輪車、四輪車、馬車騾車牛車樣樣俱全,排列長達裏許,全等著受檢。守城官差卻是神兇貌惡,逢人便是吼叫。不少車輛不耐久候,都被迫折了回去。一名百姓氣不過,便吵了起來:“到底搞什麽?永定門、阜城門都封了,連這兒也不讓走麽?”

“演軍!西郊大演軍!”那軍官提起馬鞭向地一抽,喝道:“沒有出城文書,誰也不許出入京師!快快折回去!”那百姓也氣了,戟指痛罵:“折你媽的頭!狗一樣的鄉下團練,也敢來京門作怪!快快報上名來!大爺寫狀子到兵部告你!”那軍官厲聲道:“速速去告!本將勤王軍前鋒營神策師神策前衛都司段奉節!記好了麽?”

那百姓愕然道:“什麽玩意兒,那麽長一串?”一名小兵沖了上來,暴吼道:“咱是張緣根!連我一起告啊!”一腳踢上馬車,嚇得那百姓急掉車頭,落荒而逃。

瓊芳心下暗暗納悶:“怪了,城外演軍了?我怎麽沒聽說?”

近十年天下大旱,民變四起,朝廷怒蒼也為此連年交戰。然而無論前線戰事如何吃緊,京師硬是不戒嚴,後方百姓年照過、酒照喝,硬是比景泰朝還強上幾分。只是眼前軍馬入城,卻又是怎麽回事?瓊芳心下微生警戒,正想找顧倩兮商量,她卻蜷起雙腿,竟然睡著了。

顧倩兮累了,她昨晚先與瓊芳夜話,其後又照顧老夫人,睡不到兩個時辰,難得可以小憩,自不免倦極而眠,只是車外軍馬往來盤查,卻該如何打發?

瓊芳是見過場面的人,自也不會因此束手無策。她左顧右盼,忽見城下還開了個側門,想是供大官行走,更妙的是守門的都是官差,不見武將,忙指揮車夫:“從側門過去。”

那車夫聽命行事,便將馬車駕出了等候隊伍。行不過半晌,聽得腳步急躁,大批官差圍攏而來,大聲道:“兀你這廝!誰要你走這兒的,到後頭去!”還在訓斥間,瓊芳已探首出窗,淡淡地道:“你們頭兒何在?請他過來說話。”

那官差微微一驚,凝目來看,卻見到了一個大美人兒,身著新裝,不由冷笑道:“請他過來說話?怎麽?你肚裏孩兒是他的?卻要來認爹啦?”兩旁官差哈哈大笑,瓊芳卻已沉下臉去,道:“你再多說一字,我擔保你後悔一世。”

那官差笑道:“瘋婆子。”待要將她抓下車來,卻見此女目光嚴凜,毫無畏懼之色,似有千百個法子整死自己,不由咦了一聲,改口道:“您……您稍待片刻……我……我去瞧瞧……”

天下最怕事的,便是這批官差。正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想人家忍氣吞聲一輩子,所求不過一個“升”字,萬一開罪了皇親國戚,一切辛苦豈不付諸東流?這便慌不叠走了。

瓊芳傲然閉目,正養神間,車外腳步慌張,來了一個差頭,顫聲道:“小人來了,敢問是哪一位?”瓊芳斜目一瞧,來人卻是個小捕快,也不知是刑部的,還是北直隸的,她也懶得認了,冷冷便道:“你職級太小,認不得我,找你‘最’上頭來。”

那差頭驚嚇不已,便又奔了回去。不多時,來了一個腦滿腸肥的,瓊芳雖不認得這人是誰,但看他體胖過人,想來官位必高。正冷視間,果然那人見得瓊芳的面,先是咦了一聲,之後苦思半晌:“您……您好像是……”瓊芳淡然道:“我姓瓊。”

那官員大驚失色,狂叫道:“原來是少閣主!下官有失遠迎啊!”咚地一聲,大頭目雙膝跪下,滿場官差自也趴了一地,人人叩首不已。四下百姓自是議論紛紛,竟還有人隨之下拜,八成以為是皇上光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