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我是怎麽知道的(第3/3頁)

當然,那時的我只有十五六歲,絕對想不到,膽小愛哭、矮瘦孱弱、跑不遠跳不高、成天價淌著左一串右一串黃綠鼻涕,現成一個窩囊廢的孫小六日後居然練成了神乎其技的上乘武功,還有各種看來旁門左道的奇能異術。我要是早知道有這麽些本事在人生的路上等著他、找上他,我可是決計不敢那樣嚇唬他、作弄他的。

在植物園荷塘小亭裏嚇著他的那一次令我印象深刻。因為就在那一天稍晚些時,我和孫小六都變成“有前科”的人—我們那天各自騎著一輛腳踏車,很想在荷塘堤廊上試一試蜿蜒奔馳的滋味,於是強把腳踏車從旋轉門旁的間隙處塞拖過去。果然在九曲堤廊上左彎右拐,好不過癮。不料忽然間冒出來一個駐守植物園的警察,遠遠把我們招去,厲聲問道:“旋轉門是做什麽用的?”我們搖頭裝不知道。裝不知道沒用,人家逮捕的正是觸犯違警罰法的現行犯—在禁行機踏車處行駛機踏車。我直到今天都不知道,那天我們其實應該被施以什麽樣的處罰。但是我們都在那園警的駐守室裏面壁一小時、寫了悔過書、捺下左右手拇指和食指的紋模。那園警還這樣告訴我們:“你們現在是有前科的人了。”

終於獲得釋放之後,我嚴辭恐嚇孫小六不得將此事告訴家人,否則—“你是知道的,我老大哥在混光棍!”我還記得孫小六當場又哭了起來。

事實上,在我真正認識到老漕幫、還有我老大哥在幫混事的實情之前,我所能做的、所能說的都不過是唬人而已。至於孫小六—套句不客氣的俗話來說—他簡直是被嚇大的,只不過嚇唬他的人不光我一個而已。但是這一切,我都是到非常非常之後來,才像拼合一塊大圖板那樣東一角、西一角地勾勒出一個輪廓:這個輪廓的背面的確和老漕幫有關,也和三十多年(甚至其中許多線索還可以追溯到七八十年前)以來潛伏在我們這裏不斷沖撞、蔓延、擴大、變質的地下社會有關。而我們卻從來不知道,我們所自以為生存其中的這個現實社會,只是那地下社會的一個陰暗的角落,只是它影響、導引、操控、宰制之下的一個悲慘的結果。

我又是怎麽知道這些的呢?這還是得從我老大哥身上說起。在那一張地下社會的大拼圖板上,他也占有一小塊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