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嵩山近帝都(第4/9頁)

那老者正是明教前任教主方臘。他自從龍陽縣傳位與楊幺後,只在信陽指點一個記名弟子武功,閑來服餌煉氣,調理隱疾,又在中州各處遊山玩水,一兩年中倒也悠閑自在。月余之前收到消息,河南一帶忽然聚集了大批武林人物,許多竟是從西域、福建等偏遠之地而來。打聽之下,才知少林派以六月初十為期,召集天下僧俗弟子會於嵩山本寺,連旁支的小門派也都收到了法諭。方臘年紀雖老,心卻彌熱,好奇之下,便也到了嵩山左近,要瞧少林派究竟有何用意。

龔萬達受傷甚重,雖敷了師門秘藥,左腕右足仍是痛不可當。這時見胡崇聖眼巴巴望著方臘,方臘卻含笑不語,全無相助之意,當下拔劍在手,叫道:“胡兄,咱們不能讓中原人物小覷了。皇後娘娘不是指點了你我一路‘風雷交作’的功夫麽,咱們便和那賊禿拼上一拼,未必便無勝算。”他外號“追風劍”,輕功甚是了得,長劍在地上一撐,劍刃陡彎陡直,借著一彈之力,已躥在門外。但他左足才一落地,本來在三丈之外的那老僧不知怎麽的已到了面前,赤銅缽盂當頭直罩下來。龔萬達奮起平生之力,揮劍向上格擋。劍缽相交,“珰”的一聲大響,龔萬達長劍寸斷,半身酸麻,胸口氣血翻湧。銅缽去勢絲毫不緩,仍是扣向他天靈蓋。

胡崇聖大駭,雖明知武功與那老僧相差太遠,仍是大喝一聲,一招“渴馬奔泉”,飛身向那老僧攻去。他平時說話輕言細語,咆哮之時卻是聲若雷霆,同時劍身不住顫動,發出輕微的“嗡嗡”之聲,果然當得起“鳴雷劍”三個字。只是出手雖快,其勢已不及相救龔萬達。

便在此時,龔萬達身軀陡然平平向後移開數尺,立足之處已在店內。那老僧一缽罩了個空,臉色一沉,手腕疾翻,缽中尚有他先前沒吃完的半碗湯面,兀自帶著熱氣,連湯帶面一起向龔萬達潑去,同時左手中鑌鐵九環杖探出,點向胡崇聖攻來的一劍,“啪”的一聲,又將胡崇聖長劍震斷,跟著杖端便點向胡崇聖胸口。一杖點到一半,卻見那半碗潑在半空的湯面陡然變了去勢,反向自己潑來。那老僧潑出湯面之時,原是帶上了內家真力,但教潑中了龔萬達,非震傷他肺腑不可。這時湯面變向,上面蘊含的勁力自是全無。但那老僧自負身份,怎肯在許多人面前弄得汁水淋漓,只得揮杖在地上一撐,借力向後避開。擡眼看時,只見胡、龔二人並肩站在門內,臉上盡是驚懼之色。那老者站在二人身後,笑吟吟地道:“出家人吃十方,一衣一食,皆是施主福田。大師怎將好好一碗湯面潑在地上,那不是太也暴殄天物麽?”

那老僧情知武功不及,忍氣道:“這位施主如何稱呼?為何定要與老衲過不去。”方臘笑道:“你口帶閩音,又是一身‘獅子金剛禪’的外門功夫,想是武夷山普化寺的龍樹大師了。你名聲一向不壞啊,怎麽沒來由的對兩個後生晚輩痛下殺手?那不是太過了麽?”龍樹道:“老施主和這兩個人有交情?”方臘不答,卻道:“大師和這兩個人有過節?”龍樹臉上黑氣一閃,道:“便算是罷。”

胡崇聖嚇了一跳,忙道:“大師,您是福建人,我們卻是大理人,大家萍水相逢,素昧平生,怎會有過節?”龍樹口宣佛號:“阿彌陀佛。”哪裏去理他。方臘卻正色道:“佛法中有龍樹三觀,‘佛觀過節,即非過節,是名過節’。有便是沒有,沒有便是有。誰讓這位大師法號叫做龍樹呢?”胡崇聖緊繃著臉,不敢笑出聲來,龔萬達和十余名伴當卻一起放聲大笑。

龍樹勃然大怒,喝道:“老施主怎可拿老衲的法號來取笑?未免欺人太甚!”方臘拈須笑道:“佛觀欺人太甚,即非欺人太甚,是名欺人太甚。大師以為如何?”龍樹怒不可遏,明知自己絕不是他對手,這口氣卻如何咽得下去,運起十成“獅子金剛禪”功力,將右手中赤銅缽盂奮力向方臘擲到,那缽盂勢挾勁風,在空中不住旋轉,發出“嗚嗚”破空之聲,聲勢委實驚人。方臘心下暗贊,忖道:“這龍樹和尚能和方七佛兄弟齊名,同為閩南佛門領袖,果然有驚人的業藝在身,我若不顯顯本事,也不能叫他知難而退。”心念微動之下,笑道:“大師將好好的一碗面倒在地上,現下又要向我化緣麽?也罷,我便借花獻佛,布施一個包子罷。”五指淩空探去,抓起地上一個灌湯包,正好擲在缽盂之中。那缽盂在空中一滯,轉了幾轉,去勢全然逆轉,反向龍樹緩緩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