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白袍如雪寶刀橫(第4/4頁)

他們的祖先沉澱在他們靈魂深處的記憶,要他們殺戮、掠奪,這是獲得富足、自由的唯一途徑!

相思輕輕咬住嘴唇,待吼聲消了下去,她才緩緩道:

“富足、自由,絕不能靠戰爭來獲得。戰爭只能帶來痛苦、荒蕪。”

重劫盯著她。這個曾跪倒在地宮深處,為他拼合梵天神像的女人,如今竟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忤逆他,這讓他無比憤怒。而同時,他的心又因興奮而輕微地顫抖。

她是那麽聖潔,就像是一朵蓮花,在神明的眷顧中,盛開著。

堅強而嬌弱。

她的儀態,她的信念,是多麽一塵不染。她堅信著一切善行與光明,盡力去救見到的每一個人。她手擎玉瓶,用自己潔凈的血交換他們的汙穢,帶領他們躲避戰火,甚至為了他們孤身面對蒙古最殘忍的君王。

她是那麽的聖潔,無論現實多麽醜惡,都不能損傷她半點美麗。她深信每個人都可得到救贖,而她,就是他們的救贖者。

現實是一幕悲劇,而她卻活在童話裏。

一個殘忍的計劃在重劫的腦海中成形,他嘴角忍不住浮起一絲笑意,他要像蛇一般勾起,將她緊緊纏繞住。

她的善,就是她的罪。

荒城的兩萬名流民,是深淵,他將用他們,將她拖下去。

萬劫不復。

他注視著相思,一字字道:“你是說,你能建一座富足、自由之城?”

相思頓了頓,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但她堅信,以戰爭為手段追求富足、自由,是不對的。

她堅定地點了點頭。

惡魔開始微笑:“我們賭一次,好麽?”

相思望著他,一時無語。

重劫跪倒在俺達汗面前,訴說著身為蒙古國師的虔誠。

“以草原上最偉大的可汗之威嚴為仲裁,請讓我與她來一場賭約。從今日起,我們各建造一座城池,三月之後,由大汗來裁決,哪座城池才能為蒙古族帶來富足、自由。”

“她若是勝了,請求大汗賜荒城及荒城所有居民永遠自由。”

俺達汗沉吟了一下。

荒城,本就在他與相思的賭約中,成為一座自由之城,只不過荒城的居民,已全淪為他的階下囚,這座空城,已沒有了自由的意義。

他忽然記起,相思見到那些俘虜時,眼睛中的驚怒與無助。

他嘆息一聲。這個女子是如此純潔,她不懂得人心的狡詐與戰場的莫測。

他輕輕頷首,道:“蒙古一切,皆為國師之供奉。本汗答應國師之請求。”

重劫再度施禮,慢慢站起。

他的目光漸漸變得充滿了嘲諷:“若是你輸了,荒城中的百姓……”

他輕輕吹了一口氣,仿佛吹走一片看不見的塵埃:

“全部,都要,血祭。”

一字字,都化為尖刀,刻在相思的心上:“這是對他們不敬神的懲罰!”

相思一驚,忍不住擡頭,怔怔地望著重劫。

重劫的目光,殘忍而惡毒。他仿佛從地獄逃走的白色幽靈,蜷縮在沒有陽光的角落,怨毒地打量著這個世界,要讓每個人,都變得和他一樣絕望。

“敢賭麽?”

相思一時默然,不能決斷。

輸了,所有的人都將被血祭!

不賭,他們只不過是階下囚,在鞭子、饑餓、勞累、屈辱的折磨下,還有一線生機。

輸了,便是血流成河,骸骨支天的慘狀。

這是兩萬余名從屠刀下逃出來的百姓。他們本已在饑餓與絕望中,喪失了最後的尊嚴,掙紮在汙穢中,拆骨為薪、易子而食。卻因為她的降臨,因為蓮花天女的傳說,重新獲得了生存的希望,以及作為人的尊嚴。

於是,他們迅速組建起一支軍隊,堅守荒城,與十萬鐵騎對峙了七日。

要讓他們再度陷入絕望麽?

她的心紊亂了,她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重劫的笑容,再度慵懶了起來,就仿佛午後的陽光,照耀在她身上。但那陽光卻惡毒無比,每一縷都會灼傷她的心。

“不敢,是麽?”

他像是一條蛇,鉆入她的心靈深處,完全無視她的痛楚,肆意地扭曲著身子。

他輕蔑地一笑,回過頭,向人們高聲宣揚:“看到了麽?富足、自由,必將只由戰爭才能取得,所謂的百姓,不過是螻蟻罷了!”

“不!”她毅然看著重劫,嘴唇已被咬出淡淡的血跡。

“我跟你賭!”

重劫驚愕地頓住,看著相思決然的目光。

這個女子,真敢與他賭麽?

他擡頭,那尊神明寂靜無比,淡漠地望著世間。

這女子卻是如此堅定。

重劫彎腰,對著相思優雅一躬。

“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