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冰弦玉柱風入松(第6/9頁)

盧澹心續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小徒弟始終沒有來,既然無人能勝蔣聽松,你父親只得讓他帶走《不系舟》一書。你三師叔樂子有頗為不服,還要向前爭執,也被你父親攔住了。洞庭派遭此挫敗,臉上無光,那一夜大家毫無心緒。本來以為事情就這樣完了,到了第九日,你父親主持為你爺爺發喪,江湖上的朋友又來了許多。想不到蔣聽松又來了,說是找你父親算賬。他說洞庭派卑鄙無恥,手腳肮臟,陰謀將《不系舟》從他那裏偷了回去。”

“怎麽可能!”沈瑄道。

“是啊,”盧澹心道,“他這話本來也沒有人相信。但蔣聽松當時言之鑿鑿,甚至還抓了一名洞庭派第三代的弟子做盜竊的人證。他發了很大的火,口口聲聲只要你父親還書來。兩邊鬧了很長時間,連你爺爺下葬的時辰也錯過了。你父親無論如何反駁不了蔣聽松,後來悲憤不已,就做出了自絕的事!”盧澹心停了停,又道,“你父親也許不必如此。但是,失了《不系舟》一書,本來就難堪。這倒也罷了,說什麽偷盜,洞庭派的聲名豈容得這樣糟踐。你祖父屍骨未寒,門中就出了這樣的事,傳到江湖上,一世威名就全完了。蔣聽松逼之太甚,你父親無法辯白,只得用自己的血來洗刷冤屈,以一死來證明洞庭派的清白名譽。”

沈瑄面色蒼白,聲音顫抖:“那麽蔣聽松呢?他又怎麽說?”

盧澹心道:“你父親留下話,教師兄弟們放蔣聽松走。赤城老怪盯著你父親的屍體看了一會兒,瘋了似的哈哈大笑著就走了,以後再也沒有來過。這還沒完,蔣聽松回天台山之後,作出了一件驚動武林的大事,將門中弟子盡數趕下山,解散了天台派,自己不衫不履地隱居起來,立誓退出江湖永不下山。《不系舟》那本書的下落也就成了謎。我們猜測蔣聽松故布疑陣,誣陷洞庭派,自己躲在天台山練習來著。可是這麽多年過去,蔣聽松的確隱居不出,武功荒疏,不像是練成神功的樣子。不管他怎樣,洞庭派是被他害慘了。你父親被逼自盡後,你三師叔樂子有也離開洞庭,流落江湖,只剩下吳劍知一人執掌門戶,獨立支撐。洞庭派的聲勢,也就不能與從前相比。至於那個小徒弟,卻是再也沒在江湖上露過面,至今下落不明。”

沈瑄道:“只怕蔣聽松為了奪取經書,早已害死了他吧?”

盧澹心道:“這個貧道卻不敢說。江湖上的事情撲朔迷離、似是而非、恩恩怨怨、糾葛不清,不可妄下斷言。貧道只是將自己所知道的盡數告知你,沈公子,你是個聰明人,關系到你家仇的事,應當怎麽做,不用我多說。何況,唉,誰都沒想到,十幾年過去,天台派竟然還有傳人出山,只怕《不系舟》的事情要風波再起呢!”

沈瑄明白,盧澹心告訴自己這樁往事,是讓他知道,天台派與洞庭派是有著深仇大恨的,而蔣靈騫的爺爺就是他的殺父仇人。除了撒手相思,他不能再有別的選擇。而且盧澹心分明是暗示他,蔣靈騫與他來往,說不定也是別有用心,要找什麽武功秘笈。他只覺得心亂如麻,幾乎喘不過氣起來。沈瑄咬了咬牙,道:“多謝前輩指教,晚輩既然明白了,就絕不會做對不起先人的事情,請前輩放心。”

盧澹心滿意地點點頭。

忽然外面“撲”的一聲,院裏頓時鬧起來:“什麽人,站住!”又有“叮叮當當”的兵刃之聲。盧澹心推開門,沈瑄也跟了出去。卻見一群廬山派弟子排成八卦劍陣,團團圍住一個玄色衣衫的人。盧澹心笑道:“何方高人造訪?”

劍尖指處,那人長發飄飄,卻不肯回過頭來,過了半天,才道:“晚輩天台蔣靈騫。”

盧澹心瞟了沈瑄一眼。他其實一點都不意外,他早就察覺蔣靈騫伏在梁上偷聽。這番話,他也是故意要蔣靈騫聽的。只是沈瑄不知道,聽完盧澹心的話後,正作沒理會處,不料就見到了蔣靈騫。一時百感交集,不知說什麽好。這時湯慕龍早沖了出來,急急道:“蔣小姐,你……”

蔣靈騫朝湯慕龍點了點頭道:“湯公子,我聽說你到了簡寂觀,特意找了過來。我不是來這裏尋事的。你替我求求盧真人,將劍陣撤了。”

不等湯慕龍開口,盧澹心就揮了揮手,一群廬山弟子就退了下去。蔣靈騫慢慢地朝湯慕龍走了過去,又慢慢地拜下。湯慕龍趕快扶住她,臉上幾乎掩飾不住衷心的喜悅。盧澹心瞧著他二人,呵呵笑道:“恭喜湯公子啊!”

第二日一早,沈瑄就下了廬山。樓狄飛見他心情不好,一路送他到山下,又贈了他一匹馬當作坐騎,他也恍恍惚惚的不甚搭理。眼前晃來晃去的,只是昨日情形。蔣靈騫自從在簡寂觀出現,直到與湯慕龍雙雙拜過盧澹心,直到隨湯慕龍離開,再也沒看過他一眼。她與湯慕龍騎著羅浮山的白馬,並轡而去,映著滿山火紅的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