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水遠山長處處同

洞庭湖邊有一個僻靜的湖灣,生滿了蘆葦浮萍、白荻紅蓼。岸上稀稀落落地住了幾戶人家,皆是打魚為生。其中一家姓楊的,只一老一小祖孫二人相依為命。皆因從前那小孫兒害惡瘧,全靠沈瑄搶回一條性命,所以這家人對沈瑄尤其敬慕。這時,沈瑄就帶了蔣靈騫來這裏住下。

淡淡斜陽鋪在湖面上,碎裂成無數明亮的殘片,幽幽地搖曳著。湖水“嘩”的一響,靠過來一條小船。沈瑄出來,看見船上跳下一個帶著鬥笠的人,不覺驚道:“大哥,你怎麽來了?”

葉清塵皺眉道:“我叫這邊的朋友幫我打聽的。你住在這裏,甚是不安全!”

蔣靈騫大鬧黃鶴樓的事情,傳得比風還快。湯鐵崖氣得不行,湯家世交好友們留下了一些,幫助料理殘局,商討此事該如何了結。範定風就指責錢世駿向著蔣靈騫,說來說去,竟有懷疑蔣靈騫說的那個“答應了他”的人是錢世駿的意思。錢世駿一看難逃幹系,就連忙把當初石嘉手下幸存的人帶回來的話,說了一遍,還道:“那個跟蔣靈騫在一起的人,正是當時幫錢丹出頭的小子。我萬不料蔣靈騫使計救了他,想來二人早有勾結。湯兄,你記不記得當時蔣靈騫從鐘山懸崖上跳下去,有一個人也跟著下去了。當時你我都沒看清是誰。”

於是大家紛紛猜測。有人說一定就是在黃鶴樓上救蔣靈騫的人,又有人說不可能,鐘山上那人豈有這樣俊的功夫。湯鐵崖咬牙切齒道:“不管他是誰,我一定要查出來。把這兩人碎屍萬段!”群雄紛紛附和道:“這等傷風敗俗的男女,不可放過了!”只有樓狄飛一聲不吭。其實那天第一個出手攪局放走蔣靈騫和葉清塵的人就是他,只是他蒙上了臉沒叫人認出。

雖然沒有結論,湯家依然布下了天羅地網,只是要這個妖女和“她男人”性命。一兩天之內,江湖上幾乎無人不曉,紛紛議論。不知有多少只眼睛盯著他們的行蹤,多少雙手想要扼住他們的喉嚨。

“蔣姑娘醒過來沒有?”葉清塵問。

沈瑄搖搖頭。

葉清塵嘆道:“那麽是真的……怪不得她說沒多少日子了。”

沈瑄駭然。

“如果我聽來的消息不錯,湯家給她下過藥。”葉清塵皺眉道,“而且是‘飛煙散’。”

“飛煙散”是羅浮山湯家祖傳的一種秘藥,用來控制一些不聽話的手下人。迫人服下之後,每年十一月十五日月圓之時發一次解藥,解除一年的毒力,否則渾身潰爛,口吐黑血,死得苦不堪言。想來蔣靈騫當時不肯屈服,湯家也將她如法炮制了一回。

沈瑄呆了半晌,緩緩道:“原來是這樣。她昏了一天了,我本來以為是舅舅的掌力傷了她,但什麽法子都試過,一點沒有好轉。後來發現她體內有一種蓄積已久的劇毒,正在發作,到了明天晚上就會攻入心脈,無可挽回。我已經用了一些解毒的藥,可以將毒性控制得緩和一些,但恐怕也維持不了多久。幸虧你告訴我,我才知道,竟然是飛煙散。”

“你既然知道這藥的來歷,可否解得此毒?”

沈瑄道:“解是能解。不過……需要巫山金盔銀甲峽裏生長的一種草作藥引子。而且,配制起來極不容易。明天就是十五,無論如何來不及了。眼下……恐怕只有一個辦法。”

葉清塵看他說得不動聲色,可是眼神中還是透露出一絲奇異的決絕。

“眼下只有一個辦法,”沈瑄道,“我去找湯家的人,請他們殺了我,放過離兒。”

葉清塵斬釘截鐵道:“別犯糊塗!你去自首,湯慕龍也許會心軟,可是湯鐵崖這個老狐狸,要的是你們兩個人的命!”

“有一線希望,也總比在這裏看著她死好。”

葉清塵無奈,勸道:“不要急。聽我說,你不是有辦法將毒性控制一段時間麽?明天晚上她未必會死。你在這裏守著她,我去找解藥去!”

可是他雖然這麽說,心裏也知道這“飛煙散”的解藥自然是湯家極其要緊的東西,他縱然神通廣大,也很難在一日之內弄得到,到時候,蔣靈騫還是只有去死。沈瑄想了許久,道:“不必了,大哥。倘若你為此失陷,我就更難以自處了。”說著轉身回屋去。

葉清塵猶豫不決,不知是應該去找解藥,還是應當留下。他也想救蔣靈騫,但他一走,沈瑄說不定真的自己就去找湯鐵崖了。他回到船上拿出墨額琴來:“樂姑娘叫我給你帶來的。”

沈瑄輕輕地撫摸著琴弦,悠然道:“當初我第一次遇見她時候,她也像現在這樣昏迷不醒,只是靜靜地躺著。”他看看一動不動的蔣靈騫,她緊閉著雙眼,面容白得幾乎透明,又道:“可是現在,連我的琴聲也不能喚醒她了。她說過我會後悔,我果然後悔已極!大哥,你為什麽非要把她帶到君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