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濁水清塵西南風(第4/6頁)

蔣靈騫續道:“飛煙散和屍毒都十分厲害,我雖然死不了,卻總是暈厥不醒。婆婆只好把我帶回巫山,用自己的功力為我療傷禦毒。我體內的毒性被暫時壓制,這才醒了過來。那時我被屍毒侵染,變得跟鬼一樣難看,真的不敢來找你。潛伏的毒質終有一天會發作,將來不死也是廢人一個。婆婆就說,既然飛煙散可以抑制屍毒,也許調整一下飛煙散的配方,就成了屍毒的解藥。於是她帶著我,走遍三峽,采集各種草藥,配成各種方子給我吃。”

“我都記不清那兩年吃過多少藥。總算婆婆的心血沒白費,今年開春的時候,我體內的屍毒消解幹凈,再也不用怕了。今年開春,婆婆來這島上為她的師兄奔喪,我便央求她帶了我一起來,希望能找到你。雖然恰好與你錯過了,但這裏的印月師父卻說你來過。我便別了婆婆,與印月師父同住,等你回來。”

“巫山老祖的師兄?難道就是曾老前輩麽?”

“是呀。但是曾憲子前輩當年……我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據說是被他的師父——也就是婆婆的父親驅逐出門墻。後來婆婆繼承了巫山派。事隔多年,決定將師兄找回來。只是沒想到曾前輩躲在這樣偏僻的海島上,直到三年前婆婆才找到他。也就是那一次,順便撿到了我。我跟了婆婆去巫山之後,她將巫山劍法傳授於我。說起來我如今也算是巫山的門人,還應該叫曾老前輩一聲師伯,可惜……”

沈瑄念及當年島上情形,不覺慨然。當時自己全然不存生念,若非曾憲子苦苦相逼,怕是早就死了。曾憲子說,“要是你今後找了回來,問老朽要人,難道要老朽指個墓碑,說你丈夫就在這裏,進去見他吧……”誰想到世事無常,如今離兒竟然和自己團聚,可是躺在墳墓中的卻成了那位好心的老人……

“原來你入了巫山門下,也學了巫山老祖的劍法,想必武功與從前大大不同。”

蔣靈騫靜默了一會兒,低頭道:“婆婆傳我的巫山劍法很特別,是巫山老祖別出心裁獨創的,只傳過三個人。另一個,就是我的父親。”

父親?沈瑄心裏“咯噔”一聲。

那麽說,她已經知道了。

這個問題,其實早已在沈瑄心中盤旋了多少遍,但此時也說不出別的話,只能輕輕握住了她的雙手。

不知她在想什麽,眼神靜得可怕。

“從巫山下來以後,我回過一趟天台山,想安葬爺爺。”蔣靈騫輕聲道,“當初急著下山追你,只來得及將爺爺草草埋了,哪想一去就是三年。這次回到赤城山,發現不知什麽人,已經將爺爺安葬得好好的,還豎了一塊石碑。”

沈瑄道:“也許是你爺爺的朋友。”蔣靈騫搖頭道:“爺爺從來沒有朋友。爺爺已經下葬許久,也無法查訪那人。我去清理爺爺的遺物,卻發現一份遺書。是那幾年爺爺等我不回家,怕自己死在前頭,事先寫好,好讓我知道自己的身世。甚至還夾了一份血書,是我父親臨終前寫下,留在我繈褓裏的。這些年我一直想找親生父母而不得,想不到爺爺已經把答案留給我了。”

“他為什麽不早告訴你?”

“你也知道?是聽我的……吳越王妃說的?爺爺,其實是外公,他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小時候,父親在廬山上被我的七個師伯圍攻,後來一個蒙面高手把他推下懸崖。如果不是爺爺及時趕到,我也被那蒙面人一刀砍死了。爺爺從來不向我起這些事,許是覺得我還小,怕我聽了難過。不過,他總不能瞞我一輩子。我和吳越王妃鬧成這樣,他恐怕想都沒有想到過。”沈瑄聽她始終提“吳越王妃”,不肯改稱母親,心裏一陣黯然。

“瑄哥哥,”蔣靈騫道,“我聽江湖上的人說,她臨終之前,是你在她身邊……”

沈瑄費力地點了點頭。

“你是瞧著她死的,她、她……她究竟怎樣?”沈瑄聽得出來,那是一種別樣復雜的心情。

“我告訴你,你也別太往心裏去。”沈瑄心裏不忍,把離兒摟在懷裏,“她知道了你是她的女兒,然後才死的……”

斷斷續續的,他把那天的情形說了一遍,每一個細節都沒有漏掉。說完後才發現,自己的前襟一片冰涼,是被她的淚水濕透了。

“離兒,離兒,”沈瑄道,“這不是她的錯,你就忘了她吧!”

蔣靈騫擡起梨花帶雨的臉:“你說我能忘得了麽?”這是怎樣的終身之痛啊!沈瑄默默為她拭著淚水。

過了一會兒,蔣靈騫輕聲道:“爺爺的遺書裏說,那個蒙面人是誰,他也沒認出來。我要找到那人。”“你要為父報仇?”沈瑄問。

蔣靈騫微微點了點頭,神情卻頗為堅決:“也為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