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濁水清塵西南風(第5/6頁)

沈瑄心裏忽然有一種不安的想法。本來,他自己也一心要查明,害死澹台樹然的真兇是誰。但離兒說要去報仇,卻讓他不得不擔心,是否會牽出另一番風波?

“你父親既然留下血書,沒有說仇人是誰麽?”他問道。蔣靈騫皺眉道:“說了,名字卻被塗掉了。”

她從懷中掏出一只油紙小包,一層層剝開。這是她父親惟一的遺物,保存得尤其鄭重。

“湘靈吾女,當你閱此書時……你父為……害。你學成武功,定須手刃……以報父仇。其余……可問母親和姑姑。”

白絹上灑滿了澹台樹然的血,隱隱變成黑色。想不到重要的字跡,偏偏被淹沒了。沈瑄把血書舉起,對光看了半天,依然瞧不出筆畫來,不由得長嘆一聲。

蔣靈騫道:“母親是不會告訴我了……原來我還有個姑姑,不知能不能找到她。”

“我記得舅舅說過,”沈瑄若有所思道,“你那個姑姑,好像叫澹台煙然。”蔣靈騫道:“那你舅舅吳劍知知不知道這件事?他是做大師兄的,知不知道誰殺了我父親?”

吳劍知,沈瑄一聽見這個名字,心中就濃雲密布。他把蔣靈騫的手握在掌中,翻來覆去,端詳著那些細細的粉紅色掌紋,拿不定主意,如何對她講述心中的疑惑不解呢?

然而,他終究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蔣靈騫仔細觀察著他的神情變化,猜測他的心思:“你不會告訴我,他就是……”沈瑄連連搖頭:“你別胡思亂想!”

其實胡思亂想的是他自己,所以遲遲不敢把心中的疑慮說出口,是因為他連自己的想法也不清楚。他雖然一直不喜歡吳劍知,離兒的仇人如果真是……他當然會幫助離兒,但這種事最好還是不要發生。他不願意這些恩怨糾葛,牽連到本門內。何況吳劍知畢竟是他所剩不多的親人。

“你放心,這件事和你沒有關系。我不會為了……”蔣靈騫突然道。

“怎麽說沒有關系!”沈瑄笑道,“不要說你父親本來就是我的四師叔,哪怕只是為了你,我也義不容辭。我不過有些擔心你……”他忽然明白過來,自己一向最擔心的是什麽,不覺脫口而出,“離兒,你嫁給我好不好?”

蔣靈騫滿面緋紅,一下子抽出了自己的手:“說什麽呀!”沈瑄催促道:“你不肯麽?”

兩人相識已有五六年,卻總是聚少離多,先是湯家的婚約,再是門戶的冤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很少有無憂無慮相處的時候。如今隔了三年,這些障礙漸漸消於無形。湯家的婚約早作了廢,蔣靈騫成了四師叔的遺孤,門派的隔閡亦不存在,好像天地間一時開闊起來。只願從此以後,再不會有什麽反復。

蔣靈騫拉著他的手指,輕聲道:“既然你這樣想,我也不反對。”頓了頓,又道,“我本來希望,能回天台山桃源谷去成親的。”

沈瑄道:“等你報完了仇,我們就回天台山去,回到那間竹屋裏去。就我倆,一輩子住在那裏,白頭到老,好不好?”“好啊。”蔣靈騫閉上眼睛,冥想著將來的情景。

日光透過柔軟的眼瞼,滿目溫暖。沈瑄捉住了她的手,心想最好這一世也不要再放開。

這時,他聽見背後有沙沙聲,是有人的腳步在沙礫上風一樣地劃過。

回頭的那一刻,他覺得印月步履踉蹌,神態猶如被追逐的野獸。然而當他們目光觸及的一刹那,印月瞬間恢復了平靜,仿佛什麽也不曾發生過。

但沈瑄依然覺得她變得如此陌生。孟婆柳的解藥發揮了效力,她的眼神中注入了回憶,就像空蕩蕩的琉璃盞中注入了五色的秘藥,變得難以捉摸。

她竭力掩藏著自己動蕩的情緒,維持著一貫的矜持淡漠。這令沈瑄覺得不安,她想起了什麽,她到底想起了什麽?

“謝謝你。”印月只是淡然地說。

“師太……”沈瑄猶豫著問,“師太還會繼續等候葉大哥麽?”

印月的眼中閃過一道奇異的光,旋即微微一笑:“當然會。只是我還得要求你們幫個忙,能不能留下來在島上陪我幾日。”

二人覺得有些奇怪。

印月連忙說:“這是有些過分的要求,但是……若你們都走了,這荒島上便只剩下我一人。”

蔣靈騫道:“那師父與我們同回大陸去,好不好?”

“回大陸也很好,”印月點頭道,“不過,與葉清塵的約期快到了,只得留在此地等候他。倘若我這時一走了之,清塵找不到我,豈不是……豈不是又要錯過?”

沈瑄想了想,確乎如此。印月與葉清塵的十年之約,是在這無根島上。想來此時葉清塵已經匆匆朝這邊趕來。假如大家都走了,讓葉清塵撲個空,也許會產生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