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第2/2頁)

“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越人語天姥,雲霓明滅或可睹……”

在她的簫聲裏,他忽然想起一個主意:“將這首詩默念完,一遍。”他對自己說,“就一遍。假如她恰好回頭,就過去跟她問好。假如沒有,我就走開,再不回來……”

“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渡鏡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假如她回頭了。他會對她說什麽?說他不曾忘記,還是說他早已忘記?他真的能夠說清麽?

“千巖萬壑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龍吟殷巖泉,慄深林兮驚層巔。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

曾經有三年分離,他的思念如潮水般不可遏制,摧折他的生命。後來的重逢竟又如此短暫殘酷,什麽都沒來得及講清,就這麽生生地永世隔絕。

洞簫纏綿不絕。

“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台。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

也許什麽都不用說。如此漫長的時間裏,所有話語都變得無力。知道便是知道,不知道說也無益——那不過只是每個人自己的孤寂。

“忽魂悸以魄動,恍驚起而長嗟。惟覺時之枕席,失向來之煙霞……”

如果什麽都不說,那又何必再見。他只需要知道自己從來不曾忘記。

“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

他還能期望什麽樣的結果呢?從前只覺情愛之苦之重,如今若再攜手,是否會輕如鴻羽?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別君去兮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

這一生都已經快要走完,就這樣也沒什麽不好。所以,她永遠不會知道某一日,鳳簫歌裏,他曾路經,隔水相看,悵然而歸。

“……使我不得開心顏。”

她到底沒有回頭。很重的心忽然輕了,走吧。他覺得臉上有些冰涼,卻只是風吹過來一片碧桃花瓣而已。

走吧。他慢慢爬上馬背,覺得那麽一會兒就站得筋骨酸痛。真是老了,老了啊。

“師父!”一個清音忽然從身後響起,劃破這片空寧寂靜的山谷。

“你在這裏呀!”他吃了一驚,竟從馬上滑下來,未及站穩,又不自覺地就朝河流對岸望過去。

簫聲停了。一陣小風吹來,碧桃花又簌簌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