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章香河雪〔二〕

少女玉手咣當放下酒壇,摘下半邊面巾,一撐桌子,亭亭而立道:“有人不勝酒力,我替他喝了。”言罷,少女端起酒碗便一飲而盡,如此還未完,駱鈴又傾滿兩碗酒,仰著細長的天鵝脖頸兩口幹了,這才將碗口朝下,笑呵呵看著烏代三人。

狼歌的勇士們愣住,然後朗朗大笑,各自一口幹了碗中酒。哈格與斯塔羅契爾隨即滿意的坐下,烏代卻仍立著,他再度斟滿一碗酒,向駱鈴道:“敬、你,美麗、的、中原女人。”

駱鈴笑如夏花,舉碗與烏代碰了聲脆響,一仰頭,紫巾飄飄就又幹了這第四碗酒。桌面上擺放的酒碗皆是可以輕易裝下四兩燒酒的大號家夥,少女的喝法並非潑水式的充數豪飲,一張櫻桃小口喝得滴酒不漏,並且下酒的速度絲毫不弱於烏代等人,著實讓人吃驚。

烏代看著駱鈴,眼睛發光。哈魯奇向其短促的說了一句部落語。烏代面色有了幾分尷尬,他飲盡碗中酒,展開雙手,伏身向駱鈴行了一禮。

駱鈴微微仰著臻首,輕柔說道:“勇士,不再喝幾碗?”

烏代擺擺手,紅了臉道:“朋友要、坐下、來、喝。”

駱鈴咯咯笑了起來,與烏代一起落座,少女面色不改,只是一雙杏眼愈發清亮,她指著陸無歸,模仿著烏代頓挫生疏的中原語調,說道:“他,不能喝。我,能喝,特別能喝。但是不管能喝不能喝,大家都是朋友,對嗎?朋友就應該互相包容理解,如果只在酒碗裏交朋友,不是太狹隘了嗎?”

哈魯奇贊同的說道:“駱姑娘說得對,酒肉朋友不可靠,酒肉朋友不可靠。烏代,哈格,斯塔羅契爾,陸兄弟是百草堂介紹來的真朋友,能喝些酒固然好,不能喝咱們也不勉強。狼歌人從不勉強朋友。”

陸無歸聞言,收回看向駱鈴的異樣目光,歉然道:“陸某對自己有幾個約束,不飲酒是其中之一,如果因此攪了各位的雅興,我暫退好啦。”

哈魯奇大笑起來,道:“陸兄弟,什麽雅興暫退的,你這話說得不好,說得偏差了,喝酒的是駱小姐,怎麽你卻醉了?這可是自罰一壇的失言啊。”

陸無歸有恃無恐的道:“自罰一壇酒?我想這對駱小姐構不成威脅。”

駱鈴不滿道:“嘿,我說姓陸的,你把本姑娘當做酒罐子還是酒桶子了?這可是罰酒,鬼才替你喝呢。”

哈魯奇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瞪大眼睛,撓著頭道:“駱小姐,我聽說你們中原有句俗話,叫‘敬酒不吃吃罰酒’,好像罰酒更應該喝啊?”

駱鈴一拍桌子,嬌憨嗔怒道:“哈胖子,你整天俗語俗語的,俗你個大胖肚子!自己心裏明明白白透透徹徹的卻裝什麽傻,喝?喝你個頭,要喝你先喝!”

哈魯奇被嗆得答不上話來,訕笑著,悶頭真就喝了一碗。然後高胖的壯漢向陸無歸小聲道:“你們中原的妞兒,都是這麽潑辣能喝酒嗎?”

陸無歸微笑道:“你走南闖北的,總看過幾個例外吧。”

桌上幾個男人俱忍俊不禁,笑過之余,自然還是大碗的喝酒,大口的吃肉。

北漠商隊在水灣酒家安定下來的時候趕上陽光最烈的半晌午。仆役們給馬匹駱駝喂完草料,也都捧著酒肉靠在柳蔭下享用歇息。忙碌不休的只剩下酒家的小二了,他們要做的就是搬酒再搬酒,光是主桌上坐著的五男一女已經喝光了六壇酒了,擔心酒的供應的同時,小二們更是咋舌的發現最能喝的竟是那個拽下了紫巾,眉目如畫般的少女。

駱鈴正在搖晃著一個空壇子,膩聲喚道:“小二,酒,上酒,快快快。”

陸無歸瞅著少女臉頰漸漸升起的酡紅,輕聲道:“你快醉了。”

駱鈴似笑非笑的看著陸無歸,忽的空出一只手,緩緩的探向陸無歸的額頭,嫩白的手指在殺手的眉間柔柔的點了一記,然後曼聲道:“你已經死了。”

陸無歸卻冷漠的撥開駱鈴的手,眯起眼睛,望向了遠處。

緊接著,與陸無歸坐在一面的哈魯奇也放下酒碗,目光放長。等駱鈴不滿的撅起小嘴,側身去看的時候,遠處一匹快馬已馳入離酒家五十丈內的距離。

馬上人身形纖弱,應是一個女子。那女子奮力揚鞭,上身俯低,極力催動著馬匹。然而她的胯下馬兒早就疲累不堪,她雖然心焦似火燒,卻也無可奈何。

女子的馬後跟銜著一列全速啟動導致隊形拉散的騎隊。

這列人馬前頭的數騎已經非常接近他們的獵物,一馬當前的那勁裝中年漢子從鏢囊裏取出一枚飛鏢,隔著七八丈的距離揚手就打了過去。逃亡的女子手無兵器,只得用手上馬鞭反手一抽,女子並非凡者,馬鞭堪堪掃到飛鏢,解了一險。可是身後追兵得勢不饒人,最前頭的四人各施手段,照著女子的坐騎便是一陣連珠鏢。女子再也防範不及,隨著馬兒一聲長嘶,馬失前蹄,騎者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