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一回 復命(二)(第3/3頁)

胡宗憲點了點頭,沉聲道:“你說的事情我會仔細考慮的,如果徐海能順利地消滅陳東,麻葉和上泉信之一夥,那我也會上疏向皇上求情,陳述其中的利害關系,只是我再說一遍,此事最後能決定的,還是皇上,我畢竟是臣子,不能違令行事,現在還是先安排一下下月初三與汪直的寧波見面之事為好。”

天狼長舒了一口氣,笑道:“理當如此。”

從胡宗憲的總督府出來之後,徐文長默默地陪著天狼走著,深夜的長街上,白天裏熱門繁華的都市已經空無一人,連賣夜宵的小販們,也往往受不了這冬夜的清冷,早早地收攤打烊,只剩下二人的腳步聲在這長街上作響。

走過一處僻靜的小巷,徐文長突然停下了腳步,輕聲道:“天狼,有件事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天狼心裏猜到了個大概,嘆了口氣:“你是想說鳳舞和陸炳的事麽?”

徐文長點了點頭:“不錯,剛才當著部堂大人的面,我不想提及此事,因為他畢竟上了年紀,不懂我們這些年輕人的兒女情長,那鳳舞對你的感情,我是清楚的,她可是個為了愛你不惜性命的女子,這次何至於要背叛你?你以後對他們父女,又準備如何應對?”

天狼一想到這件事就心煩意亂,他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本來我進錦衣衛是和陸炳有過約定,要做些利國利民,拯救蒼生的大事,好事,鏟除奸邪。在錦衣衛呆了這幾年,我越來越確定我大明已經風雨飄搖,內憂外患,而蒙古,倭寇這樣的外患畢竟是疥癬之患,並不致命,真正的內憂,才是天下萬民苦難的根源。”

徐文長點了點頭:“所以你就這麽執著地要扳倒嚴嵩父子?”

天狼壓低了聲音,小得如同蚊子哼,顯然他不想讓別人聽到自己的話:“嚴嵩父子固然可惡,但文長你不覺得嗎,真正的禍根,還是在皇帝身上。”

徐文長的臉色一變,低聲道:“天狼,慎言!這可是要滅族的話。”

天狼冷笑道:“我孤身一人,無親無故,根本不怕這個,但事實不就是如此嗎?沒有這個得位不正的昏君,又怎麽會有嚴嵩父子的結黨營私?又怎麽會有這麽多荒唐可笑的法令政策?”

“因為他得位不正,所以他心虛,不自信,怕人奪了自己的面子,所以哪怕是明知不可行的法令,都要將錯就錯,因為他貪戀權勢,所以就要裝神弄鬼,一邊修仙問道,一邊通過錦衣衛來監控朝臣,天下蒼生,都比不上他屁股下的那張龍椅,徐兄,難道你滿腹經綸,想要入世匡扶社稷,就是為了給這等昏君庸王到處補漏洞的嗎?”

徐文長半天默然無語,最後只能嘆了口氣:“天狼,你說的我都清楚,可是我等身為臣子,忠義乃是第一位的,人世間充滿了各種各樣的不平與黑暗,若是個個都因為主上不賢,而選擇象汪直,徐海那樣走上歧途,那只會天下大亂,不知多少野心家會趁勢而起,割據自立,如果戰火紛飛,四下征戰不休,那最後苦的不還是黎民百姓麽?”

天狼恨恨地一拳砸在身邊的一堵院墻上,這下他沒用內力,但也打得這堵厚墻一陣搖晃:“真是太郁悶了,明知是個昏君,卻還要保著他。”

徐文長微微一笑:“主上不賢明,更需要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多盡忠,既然皇恩不能惠及百姓蒼生,那只有靠良臣來造福於民了,至少胡總督還是這樣的國之柱石的,老實說,也只有碰到這樣的好大人,我徐文長才願意入世,若是世間的官兒都如嚴嵩父子一般,那這渾濁的世道也不值得我徐文長進入,我也只好隱居不出了。”

天狼哈哈一笑,與徐文長相互執手而立。

半晌,天狼才嘆了口氣:“你徐兄可是遇上了胡總督這樣的大人,可我天狼有可能投錯了門庭,當年我以為陸炳是個堂堂正正的好漢,肯為民請民,也是我大明的忠臣,可沒想到到頭來他還是舍不得自己的官位,家族與權勢,明知嚴世藩是大奸臣,甚至被他坑過一次女兒了,還是選擇跟他聯手,唉!”

徐文長搖了搖頭:“天狼,此事還沒有水落石出,你不要急著下結論,畢竟那些事情都是那個什麽伊賀天長的人告訴你的,此人身份成謎,動機也可疑,只因為你對他沒有下殺手,就對你死心踏地?我覺得這不太合理吧。”

天狼這次向胡宗憲和徐文長報告伊賀天長之事時,隱瞞了她女兒身的秘密,也沒有說出她有意率部眾遷居中原的想法,只是說此人為報自己不殺之恩而答應助自己一臂之力,聽到這裏時,天狼正欲開口,卻突然看到前方幽暗的巷子口一道身影閃過,悄無聲息,而那人投向自己的一眸,卻是明如秋水,天狼腦海中閃電般地劃過:可不正是伊賀天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