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進匪窟徐良夜探古刹 鬥群寇白眉大施神威

徐良翻身跳進寺內,仔細觀瞧,只見屋裏燈光把窗戶紙照得刷白,隱隱約約從屋裏傳出談笑的聲音。“嗯,賊窩子。”徐良到後窗戶跟前,用舌尖把窗戶紙舔了個小窟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往屋裏看去。徐良不看則可,一看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心裏頭頓感沉重。原來這大雄寶殿裏,黑壓壓坐了一百多人,正面兩張大椅子上坐著兩個出家的僧人。這兩個和尚冷眼看就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幾乎沒什麽差別。平頂身高都是一丈掛零,肩寬背厚,膀大腰圓,肚子都挺出老高,自己伸手都摸不著自己的肚臍眼,腦瓜剃得鋥亮,頭頂上受著戒,身穿僧衣,外罩棋子布的毗盧褂,用如意鉤掛著。脖子上都掛著金銅骷髏的串珠,五心朝天。他們倆只是膚色不太一樣。上首這個和尚面似淡金,下首這個和尚有點發黃色。看年紀都在六十歲開外。往兩旁一看,紮巾、箭袖、羅帽、大衣、佩劍者沿序排開。他們正在高談闊論。徐良細細地給他們相了面,百分之八十的人他都認識,而且都打過交道。上首坐著這人五十歲開外,白緞子紮巾,月白緞子箭袖,腰紮大帶,外披英雄氅,後頭站著兩個仆人,給他扛著一條方天畫戟,這條大戟能有鴨蛋粗細,長一丈二尺,用鉛粉鍍得鋥明瓦亮,奪人的二目,這條戟能有八十斤掛零,這人長得也漂亮,面似銀盆,腮有須髯,黑白胡子,二目如電,徐良認識他,這個人綽號“小瘟侯”,姓徐叫徐昌。老西兒跟他打交道不止一次。在徐良剛出世的那會兒,大破沖霄樓銅網陣,就見過這人。那是徐良出世以來碰上的頭一個硬茬兒。徐良和他打了一百多個回合分不出輸贏。這徐昌,戟快而且招數新奇。這條大戟分量足,把徐良累得渾身是汗,最後徐良還是用暗器把人家給贏了。“小瘟侯”徐昌氣得一跺腳,離開了湖北襄陽。事隔不到兩年,倆人又在朝天嶺遇上了。那是一場水戰,兩個人在戰船上,仍然打了一百回合沒分輸贏,徐良急中生智,使了個“刀裏加腳”,這一腳蹬到徐昌肋叉子上,“撲通”一聲掉到江裏去了。幸虧別人把他救上來。打那以後,就沒見著過徐昌。今天在蓮花寺第三次相遇。徐良一看,徐昌在場,腦袋就有點發痛,知道這塊“頑石”最難啃。挨著“小瘟侯”的下面坐著哥倆,一個黑臉,一個紅臉,背後背著鬼頭刀,闊口寬腮,神頭鬼臉。這是朝天嶺的兩個副寨主張永福和張永祿。當初平朝天嶺,這倆小子漏了網,也落到這兒了。使徐良注意的還有三個人,一個黃臉,一個紅臉,還有下首坐著的一個醜鬼。這個人平頂身高一丈零五寸,但是腰板挺不起來,顯得有點水蛇腰。

最特殊的就這脖子,比擀面杖粗不了多少,又細又長。這腦袋最大的特殊,像是擀面杖上頂著個大倭瓜,好像不注意這腦袋“吧嗒”就能骨碌下來。餅子臉,杠子眉毛,小眼睛,鲇魚嘴,沒鼻子。兩片扇風耳,大腦袋上頂著個小帽子,拿繩子勒著。穿著英雄氅,背著一尺四寸多長的片刀。徐良一看他,又氣又樂。這三個人是湖北人氏,號稱“江夏三鬼”。那紅臉的叫“要命鬼”黃榮江,挨著他那個黃臉的是“追命鬼”黃榮海,細脖大腦袋的叫“細脖大頭鬼”房書安。想當年捉拿江洋大盜白菊花,徐良路過金風嶺準提寺,就遇上房書安這哥仨正在準提寺那兒吹牛,房書安當眾說“徐良是我幹兒子,小時候沒出息,又甩大鼻涕又尿炕,這孩子非拜我作幹老兒,我說什麽也不答應。”這群賊根本就不信,房書安起誓發願,說:“我不信將來見不著徐良,我一瞪眼,他就得趴在地上叫幹爹,不信你瞅著。”房書安是個好吹牛的人,他認為在這兒吹牛,徐良也不知道。哪曾想,無巧不成書,偏讓徐良給趕上了。老西兒一聽,可氣壞了,大喊一聲,隨之掄起寶刀大戰群賊,最後把房書安給抓住了。這房書安要橫一點兒,徐良就把他殺了。

別看他背地吹牛,一看見徐良,嚇得好懸沒拉屎撒尿,趴在地下,一個勁地磕頭,跟徐良哀求,“我這人呐,是沒能耐,我怕別人瞧不起,所以我就那樣說,目的是讓別人尊重我一點。您就饒了我的命吧!”徐良火冒三丈:“呸!你為吹牛,就說我是你的幹兒子?現在我把你抓住了,你怎麽辦?”房書安說:“咱翻個個兒,您是我幹爹,我是您幹兒子,您收我這個幹兒子得了!爹呀,爹!”把徐良哀求得心慈手軟,就饒了他。徐良可給他留了點記號,用金絲大環刀的刀尖,把鼻子給他削下去了。“沒鼻子為記,將來你再敢罵我,我削你的耳朵,再罵,我砍你的頭!”房書安下了保證:“從今以後,不管是當著您,背著您,您就是我的幹爹,我要再說錯了,您就要我的命。”從此,江湖上盛傳著房書安就是徐良的幹兒子。二十多歲的幹爹,收了四十多歲的兒子,大夥聽了都好笑。可房書安呢,人不壞。你別看他失身於賊,可沒做過奸淫、盜竊、搶劫的壞事。他就是有點愛占便宜,人家劫了道,他分點贓,弄點零花錢什麽的,在這兒混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