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湖路雖遠

那邊善才正在熬死熬活地拼命往杭州趕,這邊清平夫人和陳風崇卻是在杭州享足了清福。

自從上次一行人從壽州返回,清平坊歷劫重開那晚,兩人不知發生了什麽,竟是舊情重燃,又過到了一起,在叫坊中眾人驚詫的同時,也害秀英時常露出一副委屈面容。

陳風崇和清平夫人是一門中年長的,幼年時便在一起學習武道,卻是真有一番青梅竹馬的意思,兩人也曾經相處過些許時候。只是後來不知出了什麽岔子,許是陳風崇長大開竅後愈發花心,許是清平夫人經營勾欄後愈發煩躁,兩人竟是鬧了好大一場別扭,分開了許久,每年只在孫向景生日那天見上一面,直到陳風崇上次盜取《上陽台貼》出事才緩和了許多。

清平夫人作為一門師姐,又是長生老人從教坊中贖出收養的姑娘,自小受的苦處卻是比其余幾位流落街頭的師弟要多。教坊雖也給了她一身本事,卻也叫她過早得嘗遍了人間世態炎涼,令她對一眾師弟都愈發關懷照顧,將自己年幼時不曾得到的情感溫暖寄托在眾人身上。一門之中,清平夫人操心最多,付出也最甚,除了照顧過所有師弟之外,更自己開了清平坊,也是收養了一眾無依孤兒。或許也是平日操心太過,苦悶總不得說,才造就了她如今視財如命的性格和愛捉弄人的習慣,也是自己尋得排解發泄之道。

陳風崇又與清平夫人不同,早年年少時卻是享過福的人。他原也是一戶達官顯貴之後,只是後來不知為何家道中落,一家老小竟只剩了他一個。長生老人收養他時他才六歲,對周遭一切都是一應的懵懂無知,如今甚至除了知道自己姓陳,就連原本家住何處,父母模樣都早已完全遺忘。因著他入門時已在了清平夫人之下,自然受了這位只比他大兩歲的師姐百般照顧,年幼懵懂之時,陳風崇黏著清平夫人的勁頭一點也不必如今的徐方旭和孫向景弱上分毫。只是後來兩人情竇初開,一時越了界限,如膠似漆些日子之後,卻是再不如從前那般親近。

師門中長生老人和師娘,甚至包括徐方旭和孫向景,都對兩人這般詭異狀態覺得惋惜無法。他兩人自分開之後,雖不怎麽說話,見面也愛吵架,卻也有一種守望相助的意思。清平夫人時常私下問孫向景陳風崇的情況,不時教孫向景一些關心話語要他說於陳風崇聽;陳風崇更是自清平夫人在杭州開了勾欄之後,便將自己的飛賊事業牢牢固定在了蘇杭一帶,偶爾外出也不過一兩個月,總要暗中留意清平坊些許。師娘曾打趣說兩人聯手敗壞了蘇杭一帶的清靜,一個開窯子禍害一方的姑娘小子,另一個幾年裏死盯著這一帶的肥羊薅毛,也是叫一方不寧的絕配。

如今兩人又走到了一起,感情卻是比之先前還要好了許多。清平夫人雖然依舊一副要將陳風崇打死的架勢,往日裏卻也不再那般暴力,收斂了許多;陳風崇更是一改花心的性子,牢牢拴住了自家的褲腰帶,只敢在嘴上浪蕩些許,卻是連坊中姑娘的手都不敢偷摸一下。清平夫人時常往蘇州寫信,幾人也知道他倆感情的發展。雖然孫向景堅持認為三師兄轉性是怕挨打,大家還是由衷為他兩人感到高興。

兩人如今在清平坊算是一道風景,成日裏出雙入對,陳風崇性子豪爽,也為清平坊重振出了不少力,平時更一群小廝雜役們混得極好,也經常幫他們做些活計,類似清平坊購進酒水之類的力氣活就由他一手包了,眾人愈發覺得他易於相處,多與他稱兄道弟。清平夫人則不再一個人悶在屋裏練功,也重拾了清平坊開設之初的一身鴇母行頭,雖不是一直都在,總也是講生意重新撿起,不再一應交給手下眾人處理,自己也上心了許多。

六月份那場禍端似乎並沒有給清平坊造成太久遠的影響,清平夫人振作起來之後,整個清平坊的生意又自如日中天,比之先前更進一步,做得愈發火熱。加上陳風崇坐鎮,大家也愈發心安,做事也就更加的賣力。畢竟共同經歷了苦難一場,眾人對清平坊的感情也愈發深厚,直將這裏當作了自己的家一般,自然舍得辛苦。

六月那次事情,杭州郡守大人特別出了布告,說那位楊大爺勾結邪教,已逃出城去,受天下海捕。眾人聽聞邪教惡人已經出逃,加上郡守派遣兵丁駐守在勾欄街上整整三個月,也覺得安心,更難敵酒蟲心癮作祟,一時也呼朋喚友地湧向各家勾欄,使得一眾勾欄賭館老板都賺了個盆滿缽滿。頓時業界一片歡騰,其樂融融,各家間愈發親近,合作無間。

這日深夜,清平坊又是一天好生意結束,絕大部分客人都已經離去,留宿的幾位顯貴也被姑娘帶進了暖房。一眾小廝收拾著剩余的狼藉,將一應酒局碗筷收到後院,等著明日天明再洗。陳風崇自己端了一大杯酒,坐在大堂裏看著眾人收拾,清平夫人也興致頗高,只說隱約覺得心緒極好,雖不知為何,卻如舊友來尋一般的痛快,也端了酒,就這些幹果和陳風崇對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