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相逢會有時

次日清晨,那善才秋月一時悠悠轉醒,只覺得自己躺在香羅暖帳之內,一時想起昨夜之事,四下望去。

清平夫人守在一旁,整宿沒有合眼,又是著鴇母給秋月換了衣裳,見她一身膿瘡,又親自服侍她擦洗了身子,上了藥膏。夫人自幼與秋月相熟,知道她這一身膿瘡都是直暴日下而來,卻想不通是何等情況才會將她逼到這一步,一夜都在焦急思量。那秋月奔逃月余,心力交瘁,卻是怎麽折騰也醒不過來,一時又難以詢問,夫人也只得守著。

眼下見秋月緩醒過來,夫人連忙一步竄了過去,拉著她的手便不住詢問。那秋月見了清平夫人,也是淚流滿面,卻奈何口不能言,只掙紮著從懷裏掏出那個放著繡帛的錦盒,塞在清平夫人手中。清平夫人一愣,小心打開錦盒,拿出繡帛觀看,卻不知這是何物,一時難解。

秋月見清平夫人不識得此物,一時又是焦急,不住做著手勢。清平夫人雖也通文字,一肚子道家經典,可始終對這些經史子集之類理解困難,又見秋月焦急掙紮,這才反應過來自家這妹子是個啞巴,縱是怎麽問也是得不到回答,連忙安撫她躺下修養。

秋月卻是焦急萬分,不顧身子虛弱,比劃著要紙筆書寫。清平夫人從不曾見得這妹子這般,也連忙尋了紙筆出來,扶著秋月坐在桌邊,看她奮筆疾書。

許久之後,清平夫人才從秋月筆下了解了事情始末,一時也是震驚,直拿著手中那個錦盒不知如何是好。原本秋月與龐太師又血海深仇,清平夫人卻是知曉的,只是奈何龐太師位高權重,原不是兩人所能對抗,這才一直將報復之事壓著,不曾舉動。

誰承想這秋月卻是豁得出去的人物,竟尋了機會想刺殺龐太師;刺殺不成之後,又自聽聞了這等大事,還偷了如此要緊的繡帛出來。清平夫人自小也聽師父說過這傳國玉璽的厲害之處,知道此時涉及的國本,卻是輕易不敢拿捏,連忙叫人喚了陳風崇進來。

陳風崇昨夜經歷這事,雖心中疑惑難解,但聽清平夫人說來人是她的好友,又見那人慘狀,清平夫人急成一個,也就不好多問,只得在自己房裏等著。如今清平夫人叫了陳風崇進去,三言兩語將事情與他說明,卻也叫陳風崇大吃一驚,又自看向躺回床上的秋月,暗道真有這等奇女子,卻是阻止了一場禍事。

清平夫人拿著那繡帛給陳風崇看,陳風崇一看之下,頓時發現這繡帛中隱語卻是與五行八卦有關,十分晦澀。他這小半輩子經手的古物,比尋常人十世都多,眼光自是毒辣,一眼看出這繡帛來歷種種,自是真實不虛,當下也覺得十分棘手,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清平夫人與陳風崇商議許久無果,最終還是決定求教於師父,請他老家拿捏定奪。這畢竟是牽涉國本重寶的事情,無論如何處置,又都叫兩人為難。加上即是要尋出這傳國玉璽獻給朝廷,繡帛上的一應隱語也不是兩人所能解讀。這繡帛隱語以詩句寫成,以兩人的見識只能隱約認出是與五行八卦有關;他們一門雖也是以道家《太玄經注》為本,可這涉及陰陽五行的手段,師父卻只傳了早夭的四師弟周其成一人,其余幾人都沒有這樣的本事。

那秋月歷經千難萬險,終於將這要緊繡帛送到清平夫人手上;現在又聽兩人商量考慮,都是不能叫龐太師遂願的話語,當下也就放心許多,知道自己托付此事於清平夫人卻是做對了,一時也難敵身軀疲憊,又緩緩睡了過去。

清平夫人見秋月又睡了過去,便拉著陳風崇出了屋子,又叫人仔細照顧著秋月。

陳風崇拿著這繡帛許久,心中也是思慮繁多。這傳國玉璽的厲害之處,他比之清平夫人和秋月都要知道不少。畢竟他常與開封府那位來往,對朝中之事卻是要比這兩個女子清楚得多。當今的皇帝趙禎是先皇真宗的第六子,十三歲便繼位,繼位之初便曾遇到朝中許多老臣抵制,民間也流傳著他血統不正的傳言。好在劉太後力排眾議,自己一力主掌朝政,又多番打壓民間“狸貓換太子”一類的傳言,以一女子之身扶了幼帝臨朝,自己把握一應軍政,又拉攏了朝中許多老臣,這才穩住了趙禎的江山皇位。

數年前劉太後殯天,趙禎親政,也表現出了過人的治國才華,大宋江山穩固,百姓安居樂業。這龐太師,便是最開始站在劉太後一邊,力挺趙禎的老臣之一。只是龐太師對一力支持趙禎,更將自家女兒嫁入皇宮,私下裏卻始終覺得趙禎一個黃口小兒,卻是坐不穩這江山的。自從大宋與西夏開戰之後,龐太師的許多門生借著軍功一路攀升,穩坐了朝中諸多眾職要位,一時獨大一家,風頭無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