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黃沙一曲塞上花

自甘州,穿肅州,繞沙州,橫跨甘泉河,西出陽關,這出關的路之上,鄭祖二人相顧無言,一聲不發,只是互相拉扯著低頭疾行。在他們身邊,宋無期、唐萬裏、公羊舉、姬放歌、花青、黨三刀、莫相見等人暗運輕功猶如眾星捧月一般將他二人圍在當中,仿佛一群草原上的野狼跟隨在頭狼的左右。在這一群人的身後,越女宮主,少林主持,年幫幫主,關中掌門率領著密密麻麻的年幫,越女宮,少林寺,關中劍派的高手緊緊跟在身後,仿佛一群追逐狼群的獵人。

這群武林人士形成了相距不遠但又涇渭分明的兩個集群,在甘,肅,沙三州城外的草原和戈壁上緩緩行進,猶如兩群戰士在進行著互相追逐的軍事演習,吸引了在三州附近遊蕩的其他江湖豪客。這些心有異志的高手以及世家豪門的執法者立刻認清了各自的陣營,紛紛亮出身份,從四面八方大搖大擺地加入了各自隊伍,令這兩群人馬的數量慢慢變得龐大了起來。

名門正派的隊伍因為離得較遠,鄭東霆完全看不清楚。但是在自己身邊的隊伍中,他看到了一個身穿淡綠底色雪白色蠟染花紋彩裳,肩背綠鞘長劍的秀美女子。她的容貌和此刻跟在身後的越女宮主魚幽蓮有三分相像,但是看起來似乎年輕了三五歲。這個女子的相貌身材與師父向他描述過的昔日越女宮小劍神魚蘭蘭一模一樣。牧天侯曾經騙她從越女宮劍閣偷取過黟山第一神劍——超海劍訣。但是超海劍法只有劍意而無劍法,不合牧天侯的胃口,最終對魚蘭蘭始亂終棄,浪跡天涯而去。

看到這被師父所負的女子,鄭東霆無法不回憶起自己在南宮蕓手下所受的折磨,渾身不禁一寒。

“難道越女宮主親率精銳而來為的就是捉拿她?她也和其他人一樣,偷了越女宮秘籍來賣?很可能,至少她有前科。”鄭東霆腦子裏混亂地想著。

就在這時,祖悲秋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用力搖了搖。他轉過頭去,滿臉不解地望向這位師弟,只見他揚起自己胖乎乎的下巴,朝著不遠處指了指。順著他所指的方向,鄭東霆擡眼望去,入眼的情景令他微微一驚。在他所處隊伍的最外側,一個渾身黑色僧衣的和尚,肩扛一杆棗木棍,正在大搖大擺地走在甘,肅,沙三州外的草原之上。他身上的黑衣和在客棧中橫死的和尚們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樣,正是夥工房和尚專有的服飾。只是這件僧衣已經破碎不堪,前心後背不知印了多少掌印拳印,這個和尚幹脆把僧衣斜掛在肩頭,精赤著半邊身子。他渾身的肌膚都是那種明亮的黃銅色,閃爍著隱隱的金光,仿佛鍍了一層黃金,遠遠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正在行走沙上的金佛。在他的腰帶上一前一後別著兩本經書,碩大的字體隔著老遠都看得一清二楚——“洗髓”“伐毛”。

看到鄭東霆和祖悲秋目瞪口呆的眼神,這個金和尚朝他們滑稽地眨了眨他明亮的眼睛,得意地將手中長棍在身子左右劃了十幾個令人眼花繚亂的棍花,接著一伸頭,用脖頸引渡,將七尺長的木棍裹在脖子上,宛若風車一樣連續轉了七八圈,再雙臂一展,左右手若無其事挽搭在長棍兩端,將整條棍子橫擔肩上。他的樣子看起來既瀟灑又開朗,完全沒有一點同伴盡亡,追殺將至的急迫,仿佛眼前整個天地都是屬於他的。

和那金和尚、魚蘭蘭等人一樣心存異志,懷揣寶典的江湖人物密密麻麻已經聚集了上百人,人人英氣內斂,功力不凡。相比之下,尾隨其後的各派中人雖然人數多出十幾倍,但是功力能和他們比肩的高手反而顯得有些單薄。

兩個陣營中的高手都提起了十二分精神戒備,自甘州到陽關走出了幾天幾夜的路,這成百上千人竟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鴉雀無聲。若是凡人撞到這個奇怪的隊伍,必定以為這是一群從夜色中走出來的行屍。祖悲秋幾次暗暗用傳音入密向鄭東霆詢問到底是怎麽回事。鄭東霆也是一頭霧水,此時此刻的情形也不允許他開口詢問唐萬裏個中真相,若是讓這群魔頭發現自己師兄弟不是他們一路人,恐怕連渣都剩不下。

出了陽關,面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漠戈壁,金燦燦的沙粒宛若最優質的波斯地毯從眼前一直鋪到天邊。南邊的祁連山,北邊的長城到此都斷了去向,整個世界只剩下漫漫黃沙。碧空如洗,萬裏無雲,天地此刻變得無限的空曠,而行進在其中的人,面對著無邊無際的沙漠,只能感到自己的渺小。

陽關位於天山南路的要隘,乃是絲綢之路南支的重要通道,不但這群江湖人必經此路,唐胡各路商旅也必經此地往來。陽關以西的大漠中,幾路商旅乘騎著一隊隊雄壯高大的駱駝,經過這群江湖人的身邊,朝著遙遠的西域挺進。看到這些輕功名家們不帶駱駝,不帶向導,就這樣大步飛奔在黃沙之中,這些商旅都露出了驚異和欽佩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