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八風不動
這會兒大堂門口傳來腳步聲,又是兩人進了屋。
兩人似乎是舊識,在門口剛巧碰見,正寒暄著。
“這趟多走了兩天,路上耽擱了些時間。宜州連日的大雨,恰河的水越漲越兇,活像是要吞了人。”
“前些日子不是傳來消息,恰河堵上了。”另一人疑惑道。
“我看這恰河,天下也就蕭家治得了。現在派出來治水的全是些酒囊飯袋。”
“這二十年恰河年年不鬧大一回都不舒服。”
“可不是,聽說這回那幫當官的也得不到好處。皇上狠了心把這回治水頂頭的那位砍了,總能消停一陣子。”
胡離手一頓,照他們所說,京城這陣子出了大事。
恰河水患是常事。
恰河在宜州,而宜州離京城不過幾百裏的路程,天子眼皮底下的地界。宜州出了事兒,京城怕是也微有晃動。
他那回家探親的師弟時越還在京城。
眼見著越說越激動,管家擡頭看了一眼,敲了敲桌子,胡離身後兩人停了嘴。
胡離回過神來接過管家遞來的銀子,隨手塞進了袖子裏,出了鏢局的門。
門口除了兩個護院的之外,空空蕩蕩。
他那個花孔雀師叔沒了蹤影,連帶著消失的還有他那匹甚是喜愛的白馬。
白懷水的話全然只能聽不能信,慣常的翻臉不認人。這轉眼就不見的招數用了千八百遍,哪一次都是露了兩面,又飄飄然的撇下他們跑了。
胡離倒是巴不得白師叔歇了他那顆光復無相禪鬥的心,趕緊收拾他的金銀細軟去浪跡天涯,千萬別和他扯上半毛錢關系。
但白懷水在他跟前丟了,他師父非唯他是問不可。
惹是生非的家夥,胡離心想,下次見了面就要給他一刀背。
他心裏胡亂的想了一番,仍舊是沒轉身就走。
護院的兩人一動不動的站著,胡離上前問道,“請問方才那位等在門口的公子去哪兒了。”
“跟著幾個人往北走了。”
跟人走了?
無相禪鬥搬到雁然城之後,白懷水還是第一次回來。白懷水在雁然城有熟人,基本是不可能的。
胡離皺了皺眉,他這師叔不會是心懷一顆純真的少年心,別人勾勾手指就跟著走了吧?
“走多久了?”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
胡離沖護院的抱了抱拳,騎驢往北追他那不讓人省心的師叔去了。
晌午時分,下起了雨。
水和沙石混在一起,滿地的泥水。
胡離推門空手進了屋。
徐季搖著破扇子舒舒服服的躺在搖椅上,聽見雨聲中有人進屋,懶洋洋的擡了擡眼皮,擡了一半似乎覺著有些累又撂下了。
這家夥怕是手軟腿軟連刀都提不起來。
胡離面色不改,早就習慣他師父這幅爛泥扶不上墻的模樣。他給自己倒了杯涼茶,一口灌進了肚子,解了熱。
“徒兒,給師父也來一口。”徐季拉開他的破鑼嗓子吩咐道。
胡離聞聲瞄了他一眼,把徐季從頭頂看到腳底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妥之後,才緩緩開口,“師父你昨夜又踹被子了?”
“一口就好。”徐季閉著眼睛,仿若沒聽見,搖椅都沒頓。
胡離把茶杯放到了徐季的手心,徐季總算睜大了眼睛。茶水只堪堪蓋住杯底,說一口,就一口,還真一點不帶多的!
徐季臉上的平淡幾欲破功,脖子梗了好一會兒,發現拐杖離自己有半尺遠不願動,這才松了勁兒,往後一躺,安慰自己般詢問道,“月中,你師弟便回來了罷。”
“是,”胡離嘴角勾了勾,“那位總算是要回來了。師父您早掰著手指頭日夜盼著呢。”
時越回京探親,每次回來他們都有一陣子好日子過,吃穿用度不用愁。徐季越老越是不長進,年年就只有這一個盼頭了。
徐季以不變應萬變,沒瞧見他那神出鬼沒的師弟,於是問道,“你師叔呢?怎地沒一道回來。”
“找不見人了。”
胡離在長鴻街找了兩個時辰,光是繡春樓他就路過了三回,連半個人影都沒瞧見。
徐季聽罷,摸了摸下巴,低聲嘀咕道,“這次說走就走也不跟我說一聲,好歹多年的師兄弟情分。”
忽地破門被撞開,這一聲響倒是不大,屋裏兩個人倒是聽得清楚。
徐季眯了眯眼睛,又開了破鑼嗓子,驅趕他大徒弟去瞧瞧屋外的情況,“怕是你師叔找到路回來了。”
來人一個踉蹌,胡離趕忙上前扶住了他的一只手臂,強把他半個身子拉到了膝上。來人張了張嘴,看清胡離之後,恍惚了一會兒才打顫著擡起手來緊緊拽住了他的袖子,沙啞著嗓子喊了一句師兄。
時越的嘴唇幹裂,這麽一動見了血。
雨大滴的往下落,時越穿了件麻布短衫,上頭大大小小的泥點,臉上也是,狼狽的像剛從泥潭裏爬出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