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禍事

時越徑直就進了裏屋,攤倒在了床上,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徐季瞧見他寶貝徒弟回來了趕緊湊過來看了兩眼。一看時越這模樣立馬就退到了原處,他湊到前去肯定沒什麽好結果。

“快去看看你師弟,瞧瞧有沒有生病。”徐季看到身後的胡離,趕緊把人推了進去。

胡離把毛巾弄濕胡亂的給時越擦臉,時越沒什麽精氣神的躺著,喟嘆道,“師兄你還真是幾十年如一日,曉得你師弟皮糙肉厚,不弄點熱水也就算了,你這架勢是在擦木頭嗎?這麽用力,嘖……”

時越喋喋不休,胡離被吵的頭大,差點想把毛巾整個塞到他嘴裏,“木頭也早被我擦破皮了,你這臉皮比城墻還厚,八成沒事。”

“師兄你說話還是那麽有趣。”時越幹笑了兩聲,視線在胡離臉上停頓了一會兒。

“嗯,鹽比你多吃了兩年。”

“嗯,老的照顧小的,理所當然的事兒。”時越順著杆兒就下了,臉皮比徐季還要厚上幾層,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時越把胳膊往胡離眼前一擱,胡離瞥了他一眼,“做什麽?”

“師兄,我腿軟頭痛,眼睛看不清。”時越胡亂的編造了一通,在胡離又想給他一巴掌之前臉撲在了被子裏,“動不了,師兄你看著辦吧,你若是忍心就讓我這樣自生自滅好了。”

胡離直起腰把毛巾扔在了時越的後背上,出了屋。

時越也不惱,仍然那麽躺著。

他在心裏默念了十下,胡離果然又進了屋,兇狠的給他換起了衣裳,他攤著伸伸胳膊再伸伸腿。

時越眨了眨眼睛,說道,“再過兩天,京城一隊人馬要從雁然城經過。也不知道這雁然城是怎麽了。”

“前日在街上瞧見錦衣衛了。”

聽胡離說罷,時越從床上迅速從床上爬了起來,微張了嘴,略驚訝的問道,“錦衣衛到雁然城了?”

“京城裏出什麽大事了?”胡離心中有數,但依然順著時越的話說下去。

“還不是恰河水患的事兒弄的,”時越枕著胳膊復又躺下,“今年立夏之後雨水大,恰河又泛濫了,皇上撥了款派人整治,剛開始有些起色後來聽人再說起便是堵住了。前些日子又來了場大雨,又垮了。宜州靠著恰河的田地都淹了。”

“宜州是天下糧倉,損失不小。”

“是了,於是皇上大怒。這次參與恰河治水的,大大小小的官員兩千多人,多多少少都受了牽連。牽扯大的進了昭獄,輕的流放迤嶺。若是想到迤嶺,必然要經過雁然城。”

“你……”胡離微怔,張嘴剛吐了一個字,便被時越攔住了。

“我父母也在流放的名單裏。”

話說到此處,胡離心下也是了然,“這次皇上怕是下了心思,錦衣衛已經守在雁然城了。”

時越應了一聲,忽然想到說,“前幾日在京城倒是聽了點雁然城的別的事兒,就離咱門派不太遠那個整日敲鐘沒個安生的極樂寺。京城裏傳得神乎其神,這寺廟裏供奉的金佛十分靈驗,幾十年前三個得道高僧在極樂寺內求願七七四十九天之後舍肉身成佛去了,也為大明免去了一次災禍。”

“皇上這次派錦衣衛出來,應該不光是為了流放官員的事兒。怕是動了心思來極樂寺求個風調雨順。”

胡離對這些提不起半點興趣,終於把小少爺上上下下都侍候妥當了,他雙手一放,時越胳膊摔在床板上,胡離直起身子,從上方看時越。

“我爹怕是一早覺出不對,讓梁牧把我半路攔下了。梁牧快馬加鞭一路護我回雁然。我們剛趕了一天的路,京城那邊便傳出消息,流放官員的名單也一並出來了。當夜流放官員便從京城出發了。”

少年一夜之間被迫成長,強硬的被拉成了抽條的樹,磕磕絆絆的想要遮風擋雨。

時越抿了下嘴才繼續說道,“好歹如今還保著命。想想辦法能不能塞點銀子到我爹手裏,上下都打點著,也好再說以後。”

雨頭天晚上就停了。

雁然城照樣是滿地沙石飛走。

荒原貧瘠,目及之處挑不出半根綠葉。

押送罪臣的隊伍累死了十多匹馬,剛入了邊陲附近,不管是罪臣還是看押的人全靠了兩條腿。

這次皇上下了狠心。以往流放的官員用錢疏通疏通,便能在偏遠一點的地方照常過美滋滋的生活。這次牽連的官員上千人,皇上勢必要每一個都送到迤嶺,就算死了屍體也要拖到迤嶺去。

隊伍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腳上手上的銬子動一動便發出刺耳的響聲。

“快著點,你們這群高官整天大魚大肉的吃著,這點路倒是走不了了。”押送罪臣的小吏揚眉吐氣了一把,體味了一回兒狠狠把朝廷命官踩在腳底下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