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天下無花(第6/14頁)

朱棣想了想,點頭道:“大師所言不無道理,可這一戰之後,我軍人少,俘虜人多,若不整肅,大戰之中或有變數。”

“這個不難。”道衍笑笑,“驅狼趕虎就是。”

朱棣會意,拍手笑道:“妙計!”當即下令,將俘虜編成一軍,作為攻打九門的先鋒,交由張玉、張信統帥,軍中將校皆由本府死士擔任。燕王死士多是昔日心腹驍將,朱棣落魄以後,追隨故主退出軍旅,此時重操舊業,自無多少難處。

朱棣親率死士,鎮守中軍。鹽幫群豪擔任後軍,交由朱能、樂之揚統帥,一防前軍俘虜生變,二可隨時增援攻城,進退攻守,盡聽朱棣安排。

其時夕陽西下,晚霞染血,天穹半明半暗,仿佛晶瑩琉璃。北平城長街無人,萬戶緊閉,長風掃地而過,嗚嗚咽咽,如訴如泣。

攻打王府的人馬全軍覆沒,消息傳出,北平守軍一團慌亂,城頭兵馬上上下下、沒頭蒼蠅似的亂沖亂撞。守將心驚膽戰,聚頭商議,有人主張棄了城門,合軍一處,直沖王府,有人擔憂燕王用兵如神,平地巷戰,正合他的心意,莫如倚仗城門,居高臨下,挫傷燕軍銳氣,而後反擊取勝;此話一出,立刻有人反駁,城墻建造之初,只為防禦城外之敵,從未抵擋過城內攻擊,環繞城墻,步道、馬道比比皆是,攻上城頭並非難事。

一時眾說紛紜,紅日平西,也無主意,只好一哄而散,各回本部城門。

朱棣部分已定,向道衍說道:“大軍盡出,王府空虛,我軍眷屬都在府中,倘若攻打不利,敵軍出一偏師直搗王府,必定動搖軍心,使我首尾難顧。”

道衍說道:“可以留下數百人,交由世子統領。”

朱棣皺眉道:“死士人手不足,官軍不可信賴,唯一可留,只有鹽幫,不過……”

道衍說道:“王爺擔心鹽幫弟子野性難馴,世子難以駕馭。”朱棣默然點頭,道衍也覺棘手,一時拈須沉吟。

“我舉薦一人。”樂之揚說道,“楚空山楚先生,為人風雅,武功又高,鹽幫之中素有威名,留他輔佐世子,決然不會生出亂子。”

朱棣猶豫不決,回望道衍,後者笑道:“楚空山天下名劍、護花雅士,單憑一人一劍,可當數百精兵,坐鎮王府,非他莫屬!”

朱棣對他信任甚深,點頭笑道:“也好!”掉轉馬頭,奔馳出門,大軍跟隨其後,奔城南麗正門而去。

樂之揚回頭告知楚空山。楚空山本就厭煩戰陣廝殺,留守王府,正合心意,笑道:“明人不說暗話,小子,守護王府只是幌子,你擔心的是寶輝公主和葉幫主吧。”

樂之揚面皮一熱,嘆道:“瞞不過楚先生,此去生死難料,我若有所長短,還望先生好好照看葉姑娘。”

楚空山瞥他一眼,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須臾大軍出盡,朱高熾關閉府門、安設崗哨,又令府中奴仆搬運屍首、置於前院廣場。奈何死屍太多,層層堆疊,血流成溪,一眼望去,甚是淒慘。

一名年長太監上前說道:“世子殿下,天氣炎熱,屍體太多,恐怕滋生瘟疫,除了本府殉難之士,其他屍體不如拖出王府、一把火燒了。”

朱高熾搖頭說道:“此間死者,無論敵我都是父母所生,也有妻子兒女,倘若燒了,他們的親人上哪兒找他?”

老太監訕訕退下,楚空山一邊聽見,暗自點頭,心想:“燕王刁悍險詐、鐵石心腸,他這兒子溫和仁愛,倒有幾分君子之風。”

突然間,遠處傳來一串炮響,其間夾雜喊殺之聲,如浪如潮,喧嘩不定。

兩人心有所系,登上譙樓,眺望城南,但見麗正、順承二門火光沖天,濃煙四起,煙火飄飄渺渺,遮蔽天上月色。

“不知勝敗如何?”朱高熾滿心擔憂。

“不妨事!”楚空山從容說道,“攻下兩道城門,其他數門自然望風而降。”

朱高熾驚訝道:“先生何以斷定?”

“楚某江湖中人,不懂打仗,打架卻是內行。”楚空山笑了笑,“有時江湖鬥毆,不免以寡敵眾,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一個個打將過去豈不麻煩?故而交手之先,瞅準敵人首腦,不顧其余,猛攻此人,倘若將之擊倒,其他人驚恐沮喪,自然一哄而散。”

“有理!”朱高熾連連點頭,“先生談吐風度,不似江湖人物,倒像文人雅士。”

“不敢當。”楚空山說道,“附庸風雅而已。”

“哪兒話?”朱高熾笑道:“先生有從龍之功,又當用人之際,倘若資兼文武,前途不可限量。”

楚空山搖了搖頭:“世子言重了,楚某性子散淡,帶兵當官一竅不通,今日適逢其會,此間事了,必當放舟江湖之上,遨遊林泉之間,蒔花弄草,了卻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