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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半晌,賽總管道:“好!我跟各位說,這位是興漢丐幫的範幫主。”

眾人吃了一驚,內中有一二人訊息靈通的,得知範幫主已給官家捉了去。余人卻知丐幫素來與官府作對,決不能跟禦前侍衛聯手,他突在峰上出現,人人都覺奇怪。

賽總管道:“事情是這樣。各位應杜莊主之邀,上峰來助拳,為的是對付雪山飛狐。可是在拿狐狸之前,咱們先得擡一尊菩薩下山。”有人笑了笑,說道:“金面佛?”賽總管道:“不錯。我們驚動範幫主,本來為的是要引苗人鳳上北京相救。天牢中安排下了樊籠,等候他的大駕。哪知他倒也乖覺,竟沒上鉤。”侍衛中有人喉頭咕嚕了一聲,卻不說話。

原來賽總管這番話中隱瞞了一件事。苗人鳳何嘗沒去北京?他單身闖天牢,搭救範幫主,人雖沒救出,但一柄長劍殺了十一名大內侍衛,連賽總管臂上也中了劍傷。賽總管布置雖極周密,終因對方武功太高,竟然擒拿不著。這件事是他生平的奇恥大辱,在旁人之前自然絕口不提。

賽總管道:“杜莊主與範幫主兩位,對待朋友義氣深重,答允助我們一臂之力,在下實是感激不盡,事成之後,在下奏明皇上,自有大大的封賞……”

說到這裏,忽聽莊外遠處隱隱傳來幾下腳步之聲。他耳音極好,腳步雖然又輕又遠,可也聽得清楚,低聲道:“金面佛來啦,我們宮裏當差的埋伏在這裏,各位出去迎接。”杜希孟、範幫主、玄冥子、靈清居士、蔣老拳師等都站起來,走出廂房,只剩下七名大內侍衛。

這時腳步聲倏忽間已到莊外,誰都想不到他竟會來得這樣快,猶如船只在大海中遇上暴風,甫見征兆,狂風大雨已打上帆來;又如迅雷不及掩耳,閃電剛過,霹靂已至。

賽總管與六名衛士都是一驚,不約而同的一齊抽出兵刃。賽總管道:“伏下。”就有人手掀羅帳,想躲入床中。賽總管斥道:“蠢才,在床上還不給人知道?”那人縮回了手。七個人或躲入床底,或藏在櫃中,或隱身書架之後。

胡斐心中暗笑:“你罵人是蠢才,自己才是蠢才。”但覺苗若蘭鼻中呼吸,輕輕的噴在自己臉上,再也把持不定,輕輕伸嘴過去,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苗若蘭又喜又羞,待要閃開,苦於動彈不得。胡斐一吻之後,忽然不由自主的自慚形穢,心想:“她這麽溫柔文雅,我怎麽能辱於她?”待要挪身向外,不與她如此靠近,忽聽床底下兩名衛士動了幾下,低聲咒罵。原來幾個人擠在床底,一人手肘碰痛了另一人的鼻子。

胡斐對敵人向來滑稽,以他往日脾氣,此時或要揭開褥子,往床底下撒一大泡尿,將眾衛士淋一個醍醐灌頂,但心中剛有此念,立即想到苗若蘭睡在身旁,豈能胡來?

過不多時,杜希孟與蔣老拳師等高聲說笑,陪著一人走進廂房,那人正是苗人鳳。有人拿了燭台,走在前面。

杜希孟心中納悶,不知自己家人與婢仆到了何處,怎麽一個人影也不見。但賽總管一到,苗人鳳跟著上峰,實無余裕再去查察家事,斜眼望苗人鳳時,見他臉色木然,不知他心中所想何事。

眾人在廂房中坐定。杜希孟道:“苗兄,兄弟與那雪山飛狐相約,今日在此間算一筆舊帳。苗兄與這裏幾位好朋友高義,遠道前來助拳,兄弟實在感激不盡。只是現下天色已黑,那雪山飛狐仍未到來,定是得悉各位英名,嚇得夾住狐狸尾巴,遠遠逃去了。”胡斐大怒,真想一躍而出,劈臉給他一掌。

苗人鳳哼了一聲,向範幫主道:“後來範兄終於脫險了?”範幫主站起來深深一揖,說道:“苗爺不顧危難,親入險地相救,此恩此德,兄弟終身不敢相忘。苗爺大鬧北京,不久敝幫兄弟又大舉來救,幸好人多勢眾,兄弟仗著苗爺的威風,才得僥幸脫難。”

範幫主這番話自是全屬虛言。苗人鳳親入天牢,雖沒為賽總管所擒,但大鬧一場之後,也未能將範幫主救出。丐幫闖天牢雲雲,全無其事。賽總管一計不成,二計又生,親入天牢與範幫主一場談論,以死相脅。範幫主為人骨頭倒硬,任憑賽總管如何威嚇利誘,竟是半點不屈。賽總管老奸巨猾,善知別人心意,跟範幫主連談數日之後,知道對付這類硬漢,既不能動之以利祿,亦不能威之以斧鋮,但若給他一頂高帽子戴戴,倒是頗可收效。當下親自迎接他進總管府居住,命手下最會諂諛拍馬之人,每日裏“幫主英雄無敵”、“幫主威震江湖”等等言語,流水價灌進他耳中。範幫主初時還兀自生氣,但過得數日,甜言蜜語聽得多了,竟然有說有笑起來。於是賽總管親自出馬,給他戴的帽子越來越高。後來論到當世英雄,範幫主固然自負,卻仍推苗人鳳天下第一。賽總管說道:“範幫主這話太謙,想那金面佛雖然號稱打遍天下無敵手,依兄弟之見,不見得就能勝過幫主。”範幫主給他一捧,舒服無比,心想苗人鳳名氣自然極大,武功也是真高,但自己也未必就差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