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黎明前夕,庾瓚等人急匆匆趕回右金吾衛衙門,剛走進牢房外的走廊,便看見林昌嗣的屍首半面朝下橫臥在地,背上插著數支弩箭,地上一攤殷紅的血跡尚未幹涸。

“到底怎麽回事?”庾瓚氣急敗壞地質問負責看守牢房的老高。老高哭喪著臉,一副無辜的樣子:“他騙開了門,從裏面一路沖出來,揮著手枷,居然打傷了我們五名兄弟,您看這兒,還有這兒……”

眾人按照老高指點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四下留有不少撕扯、打鬥過的狼藉。

“這書生看著挺老實,今日裏卻像是中了邪似的,”老高不解地抓了抓頭發,“一邊和弟兄們廝打,還一邊瞎嚷嚷!眼看著他就要沖出去了,我這才不得不下令放箭的。”

韋若昭忙問:“他嚷了什麽?”

“他嘴裏就不停地喊著一句,‘翹翹,我來救你!’”

庾瓚和韋若昭、李秀一對視一下,都覺更是詫異。庾瓚道:“他怎麽知道我們抓了翹翹?誰讓你們告訴他的?”

老高急忙搖頭。“沒人告訴他啊!”

李秀一環顧四周轉身問韓襄:“你們提翹翹回榮枯酒店的時候,走過這條走廊嗎?”

韓襄道:“走過,可林昌嗣的牢房在裏面,不可能看到這邊的情形,而且那姑娘在這兒也沒說過話,要說是聽見的也不可能啊!”

“是香味!”韋若昭想了想道,“翹翹身上的香味,林昌嗣的詩裏提到過。”

李秀一抽了抽鼻子,似乎不太相信,冷笑道:“翹翹身上有氣味?我怎麽沒聞到?而且隔著那麽遠,這小子莫非是屬狗的?”

韋若昭的語調卻有些傷感。“那是因為你不愛翹翹。”

眾人一時無語。

李秀一其實也有些動容,卻又不願被人察覺,於是故作輕蔑地一笑,道:“翹翹顯然鐵了心要維護康連城,她怎麽可能不知道康連城藏身的地方?不過你們這些多愁善感的人,這個時候恐怕誰都不好意思提用刑的事兒了吧?哼!真是讓人討厭。庾大人,你不會也這麽娘兒們似的沒出息吧?”

庾瓚卻一臉懊喪地嘆氣。“她現在把什麽都認下來了,唯一一個可能指證她大包大攬開脫康連城的人也已經死了,除非我們能找到康連城作案的鐵證,不然怎麽對一個已經認了死罪的人用刑?”

韋若昭聽了這話不禁滿懷期待地看向旁邊的獨孤仲平。“師父,有這樣的證據嗎?”

獨孤仲平自從進來就一直沒說話,又沉默了好一陣,只冷冷搖頭。

“看來這案子的真相是我猜錯了,翹翹說的都是真的。這案子就這樣吧,我先走一步。”他說完竟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去。

韋若昭想不到獨孤仲平的態度會在這時又一次發生陡轉,不禁又是疑惑又是失望,她望了望獨孤仲平離去的背影,又轉頭看看腳下林昌嗣尚有余溫的屍體。

太陽就在這時出來了,陽光恰好籠罩在林昌嗣身上,一瞬間那張已經死去的臉竟仿佛是在微笑。

韋若昭跟在獨孤仲平身後返回榮枯酒店,這一路上她都在懇求獨孤仲平再想想辦法。韋若昭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麽那天獨孤仲平會勸他們不要再查這個案子,她很後悔當時沒有聽從獨孤仲平的勸告,幾乎是她一手把只是從犯的翹翹送上了死路!只因她萬萬想不到翹翹會如此癡情以致瘋魔,寧可把一切都認下來,也要回護康連城。現在唯一補救的辦法就是盡快找出康連城的下落了,可獨孤仲平對此的態度卻是異常冷漠,無論韋若昭說什麽,始終不理不睬。眼看酒店大門已經近在眼前,韋若昭按捺不住心中焦急,一把拉住獨孤仲平。

“師父,你就再想想辦法吧!只要找到那康連城,翹翹會醒悟過來的,我們總不能讓真兇逍遙法外啊!”

獨孤仲平卻也有些生氣地哼了一聲。“你怎麽還不明白?這案子抓真兇已不是最重要的了!”

“那你說什麽最重要?”

獨孤仲平看著一臉嚴肅的韋若昭,沉默半晌,突然一陣馬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轉過頭朝酒店大門望去。韋若昭一愣,繼而也反應過來,急忙跟著轉頭望去,但見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已經停在那兒,康連城笑盈盈地從車上下來,衣飾還是那樣華麗,氣度還是那樣瀟灑,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康連城……”

韋若昭驚訝得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她對面的康連城卻仿佛就等著獨孤仲平與韋若昭一般,面帶微笑迎上來。

“獨孤兄,韋姑娘,別來無恙啊?”

韋若昭第一反應就是要沖上去質問,可尚不及開口,獨孤仲平已經搶先一步踏上前,笑眯眯地朝康連城一拱手,道:“康兄也別來無恙?”

“我很好啊,”康連城笑著點頭,“我已經在這等了你們一會兒了。兩位想必也很想見我吧?我們不是還有一盤棋沒有下完嗎?不如我們就到獨孤兄的閣樓小坐,一邊手談一邊敘敘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