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當天下午,碧蓮和韋若昭一同到右金吾衛衙門監獄看望翹翹。韋若昭仍希望翹翹能站出來指認康連城殺人,這是能讓康連城落網的唯一辦法。碧蓮和韋若昭隔著牢房的柵欄苦口婆心地反復勸說翹翹。

“林昌嗣已經死了。”韋若昭道。

翹翹點點頭。“我知道。”

“他死的時候還面帶微笑,心裏一定是還想著你。其實他才是對你……”

翹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懂。我們倆其實是一樣的人,這是他的命,所以用不著我為他悲傷。我也有我的命,你們也不必為我難過。”

碧蓮忍不住嚷起來:“哎呀,翹翹,康連城那種花心大蘿蔔怎麽能是你的命呢?姐姐我——我真不知道你和他什麽時候也——你要早跟我聊聊就好了。”

翹翹一笑,道:“碧蓮姐,你不用自責,就算我不曾在榮枯做事,也會和他相遇,就算他前面有再多的千山萬水,我也會和他發生這些。這就是我的命,逃不掉的。如果一切能重來,我還是會這樣做。”

“為了他你太不值了!”

“沒有什麽值不值得。我願意就是值得。這世上的男人很多,好人也很多,可沒有人像他那樣給過我那麽多快樂,就是現在我的心裏也是開心的。”

韋若昭想到其實是自己的堅持才導致今天的結果,內心備受煎熬,禁不住眼眶又濕了。“翹翹,都是我不好,我為了逞能,非要追查到底,不然不會牽出你來!”

翹翹此刻反倒顯得異常平靜。“事已至此,我不怨你。這是命中注定的,也只有這樣才公平。”

韋若昭當即搖頭,道:“不,不公平!翹翹,其實你還可以翻供的,只要你指證他,那個什麽狗屁豁免之律就不作數了。你只要承認是康連城主使……”

“不,就是我做的,與他無幹!”翹翹一提到這點就堅定無比,臉上甚至浮現出一抹微笑,“這案子已經結了。這樣最好,所有人都各得其所。”

這樣一來,韋若昭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了。她和碧蓮都明白,翹翹已經鐵了心要替康連城赴死,任誰都是勸不動的了。碧蓮便道:“也罷,你有什麽想讓姐姐辦的,盡管說吧。”

翹翹頓時一笑。“剪子帶來了嗎?”

碧蓮點點頭,從懷中摸出一把剪刀。韋若昭見了急忙按住碧蓮的手。“不能給她!”

“韋姑娘放心,我不會尋短見的!”翹翹說著側過頭,攏了一把已經有些蓬亂的頭發,從中抽出一縷湊到木柵欄外。

“剪吧!”

韋若昭一愣。“你這是?”

“反正過兩天它們也會跟著我的屍首一起爛掉,看在姐妹一場的分上,你們就幫我最後一個忙吧!”翹翹愛惜地撫摸著自己的頭發,“明天,使團從金光門出去之後,會有一輛青色篷布的馬車在城門外出現,那本來是等我的。麻煩你們把這個交給他,就說我不能來了,讓這縷青絲代表我的心,永遠跟著他。他想我的時候看看,就當是見到我了。”

韋若昭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翹翹,你太傻了,你不知道,他……”

旁邊的碧蓮使勁地拉了韋若昭一把,韋若昭只得咽回了後半句話。想想這樣也是太殘酷了,還是不要讓翹翹知道康連城又大搖大擺地在榮枯酒店出現,還向眾人炫耀自己脫罪成功,將以正使身份回國的事好了。

碧蓮替翹翹剪下了一縷青絲。翹翹終於心滿意足地笑了。“你們走吧,只要幫我把這件事辦了,我就安心了。”

這個夜晚,對於獨孤仲平來講,又將是個不眠之夜。

獨孤仲平站在窗前,望著酒店的後園,身旁站著已經哭腫了眼睛的韋若昭。韋若昭一直哭泣著懇求:“師父,你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真正的首惡逍遙法外,無辜被騙的人為他頂死嗎?這太不公平了。”

獨孤仲平嘆了口氣。“有些事,是無所謂公平不公平的。”

韋若昭倔強地搖頭。“不,我就是要公平,不然我們查案辦案是為了什麽?師父,一定還有辦法的。你好好想想,救救翹翹,她太冤了。”

“還記得嗎,我對你們說過的,人總是一念魔鬼,一念佛陀,情到深處,人什麽都可以幹。也許這才是翹翹想要的結局,還是不要多事了。”

“你那時候就知道是康連城沒死,是他策劃的這一切?”

“只是懷疑。可我不想弄清楚了。”

韋若昭不禁追悔莫及。“是我太傻了,完全沒聽懂。師父,你為什麽不再說得清楚一點?為什麽後來不阻止我們?”

獨孤仲平面露苦笑。“你熱情那麽高,我不知道作為一個好人,該如何告訴你,有些案子不必查得水落石出。”

“都怪我,我太幼稚了,翹翹是我害的。師父,我求求你了!”韋若昭說著竟撲通一聲跪在獨孤仲平面前,“你一定會有辦法的。你剛才說還是不要多事了,說明你其實還有辦法的!救救翹翹吧。她要是死了,我會內疚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