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秋日的清晨或多或少帶著些涼意,翹翹登上金光門城樓的時候,一陣微風只吹得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翹翹還穿著被捕時的那身衣裙,稍顯淩亂的頭發也簡單梳理了一番,此刻翹翹的心情既忐忑又期待,忐忑的是她不知道他們費了好一番周折將她帶到此處是不是為了對康連城不利,期待的則是她有機會最後見自己的情人一面。

其實翹翹最初並不想來,因為她擔心自己會控制不住情緒而露出破綻,但一想到這一次離別,分隔兩人的將不僅僅是萬裏關山,而是陰陽兩界,能在生命最後時刻再見心愛的人一面,哪怕只是遠遠地望上一眼,又是多麽的幸福啊。

翹翹隨著前來接她的韓襄上了金光門,而韋若昭、獨孤仲平以及李秀一都已經等在城樓上。翹翹當即忍不住問:“你們是不是還想抓康連城?我是不會翻供的!而他是康國使節,你們沒權力抓他。”韋若昭仿佛察覺了翹翹的不安,忙道:“當然,你別多想了,我們就是幫你再見他一面!”

翹翹這才稍稍放心,雖然她知道韋若昭並沒有放棄勸自己供出康連城的打算,但也知道她並沒有有效的辦法,而真正讓她擔憂的是獨孤仲平,這個人已經戳穿了自己和康連城自以為完美的整個計劃,天曉得他會不會已經想出了什麽對付康連城的辦法。因此,當看見獨孤仲平一臉微笑站在城樓上望著自己,翹翹心裏不禁好一陣緊張不安。

不過很快,翹翹的注意力便已經顧不上獨孤仲平,因為康國使團的隊伍已經沿著大道迤邐而來。時辰尚早,街道上並沒有多少行人,使團的隊伍卻很是龐大,接連幾輛豪華馬車後面跟著人數眾多的騎手,隊伍中還夾雜著幾峰駱駝,有胡人樂手坐在駝背上吹奏著熱烈歡快的胡樂。

翹翹的雙手不由得緊緊扣住墻垛,全身緊繃著,咬著嘴唇,緊盯城下,目光中飽含深情。韋若昭、李秀一站在旁邊自然密切關注著翹翹的反應,而獨孤仲平的目光卻只淡淡掃過她搭在墻垛上的手。

城下的車隊越來越近了,迎面而來的第一輛馬車正中端坐著一身使節朝貢禮服的康連城,身旁還坐著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濃妝艷抹,衣飾華麗,緊緊地依偎在康連城懷裏撒著嬌。而坐在康連城另一邊的則是禮部主客司司官,三人都舉著酒杯,正伴隨著悠揚的樂曲暢飲談笑。

韋若昭一見康連城懷擁美女、談笑風生的模樣便氣得牙根癢癢,若不是旁邊的李秀一將她按住,只怕她已經跳起來破口大罵了。而翹翹顯然也對眼前這一幕十分驚詫,一雙眼睛瞪得老大,肩膀微微地聳起,仿佛不相信自己眼前所見。

李秀一不屑地哼了一聲,低聲道:“聽說應該有一頂青色小車在這裏候著,怎麽沒見?倒是來了一堆狗官和騷胡人坐的官車!”

就聽見禮部司官大聲道:“康大人,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出了這金光門,卑職就得回去復命了。”

康連城笑得倒是十分爽朗。“明白,你們朝廷有定制,我們這些西域小國的使臣,享受不了送出城十裏的待遇。”

禮部司官有些尷尬,忙笑道:“嘿嘿,這個嘛,今上也是按祖制辦事。康正使,何必往心裏去呢?再說,你這一去,大唐的損失也實在不小啊。”

“怎麽講?”康連城笑問。

禮部司官朝康連城懷中的女子撇嘴一笑,調侃道:“我們這大唐的絕色美人不是讓康正使拐了去,難道出了這城門,她這輩子還會回來嗎?”

康連城聽了頓時哈哈大笑道:“這可不是你們皇上賞賜的,是我憑本事騙來的。”

兩人的說笑隨著晨風清清楚楚地傳進城樓上眾人的耳朵,韋若昭、李秀一憤然之余都將目光投向翹翹,而翹翹望著康連城,微微有些出神,眼眶也逐漸濕潤了,但卻沒有一絲怨恨和憤怒。

車隊這時已經來到了城樓下,馬車緩緩停住,禮部司官、康連城兩人攜手走下馬車,後面的隊伍中戴爾斯與一眾送行官員也紛紛下馬、下車。

禮部司官舉杯道:“我們就在此處把這禦賜的餞行酒喝了,祝康大人一路順風,如何?”

眾人自然大聲叫好,隊伍中的樂師再度奏響鼓樂。

城樓上,韋若昭湊近翹翹,道:“你想不到他是這樣的人吧?他一直都在騙你!”

翹翹兀自強忍著眼眶中的淚水,只輕輕搖了搖頭,仿佛自言自語般道:“他怎麽瘦了這麽多……”

“整天忙著應付新歡,能不瘦嗎?”李秀一冷笑了一聲。

韋若昭忙道:“你如果願意翻供,我們可以想個辦法,先把他扣下,一切還來得及。”

翹翹身子顫抖了一下,又淒涼地望望城樓下的康連城。韋若昭按捺不住心中焦急,使勁拉著翹翹衣袖。“他們就要出城門了,翹翹,只要你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