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這天夜裏,沒有行人的街道冷冷清清的,樹葉被風吹得影影綽綽。錢二毛從賭館裏走出來,步伐沉重,神情沮喪,一看便知道又輸了錢。

想起白天被金吾衛又抓又放的情形,心有余悸的錢二毛本想晚上撈他一把去去晦氣,誰知連本都賠上了,今天可是太倒黴了!他邊走邊想著,只覺得後背冒涼氣,平日裏走慣了的路,今日卻不知怎麽的,竟感覺越走越異樣,越走越害怕。

錢二毛本能地加快了腳步,卻冷不防一個黑影從側面的巷口突然猛撲了過來。錢二毛甚至根本來不及躲閃,已被這黑影撞倒在地。

碩大的黑影吼叫著,撕咬著,冰冷而尖利的爪子甚至劃開了錢二毛的衣襟。

暗夜中,他只看到一個巨大的狼頭朝他的脖頸俯了下來,這不是……錢二毛頓時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尖叫,臉上的肌肉扭曲成一團,求生的本能促使他拼命一推,竟將那黑影推了個趔趄。錢二毛便趁這空隙掙紮著爬起來,連滾帶爬地拼命逃竄而去。

黑影並沒有上前去追,只是四爪著地,發出一陣怪異的低吼,繼而直起身子站了起來。黑影先是摘掉了套在頭上的狼頭,又解開套在四肢上的狼爪,一張碩大的狼皮行頭就這樣被卸了下來,而藏在裏面的人,自然是韋若昭。

韋若昭擦了把頭上的汗,想著錢二毛剛才屁滾尿流逃走的樣子,忍不住一個人在空曠的街上哈哈大笑起來。這身自己縫的狼皮雖然粗糙得很,但黑夜中的錢二毛卻完全沒看出破綻,師父估計的全然不差。韋若昭忽然又意識到,這些算計與安排還是全賴師父,自己只不過出了些人工和力氣罷了。什麽時候,自己也能像師父那樣謀定而後動呢?想到這兒,韋若昭剛剛捉弄了人的興奮減了許多。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錢二毛一路尖叫,一路狂奔,其實也沒跑出多遠便與一隊巡夜的金吾衛士狹路相逢。

“什麽人?幹什麽的?”

領隊的依然是韓襄,顯然這場與錢二毛的相遇並不是偶然。

而錢二毛見了韓襄頓時如抓住救命稻草,抱住他的腿死活不肯松手,嘴裏一個勁兒嚷嚷“狼來了”“有狼啊”。

韓襄自然已經受命裝傻,左顧右盼道:“什麽狼?哪裏有狼?”

錢二毛急得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使勁搖晃著韓襄,幾乎聲淚俱下地喊著:“救命啊!大人救我一命啊!”

韓襄見時候差不多了,便叫兩個手下將錢二毛架起來,又一次連拖帶拽地帶回了金吾衛衙門。庾瓚也早就在衙門裏等著錢二毛的到來。錢二毛看見庾瓚當時便跪倒在地,搗蒜似的磕頭求告:“我說,我全說,大人您無論如何要救我一命啊!”

庾瓚得意揚揚地看著錢二毛:“那就要看你說的是不是實話了——”

“實話,實話,絕不敢有一句假的!”

“那好,本官問你,林掌櫃到底是誰殺的?”庾瓚往自己的座位上一坐,擺足了官老爺架子。而獨孤仲平這時也已經在屏風後坐好,之前他已經告訴庾瓚該問什麽,此刻只需要靜靜聆聽著錢二毛的供述即可。

“殺了林掌櫃的是我大哥,哦,不,不,是龍十八!”錢二毛果然像竹筒倒豆子一般痛快地承認起來。

“林掌櫃不是你們本幫兄弟嗎,龍十八為什麽要殺林掌櫃?”

“他把幫裏存在林掌櫃那兒的錢都私自花了,怕交代不了。因為知道所有的賬目和錢財都是林掌櫃一個人秘密收著,所以就想殺他了了這筆賬。”

“那他是怎麽殺的人?”

“回大人,龍十八雇了個厲害的殺手,這殺手每次殺人都是用他養著的一只狼。想不到,這天殺的龍十八又雇了這狼來對付我。大人,您千萬救我啊!剛才我險些就被那狼吃了,嚇死我了!”

錢二毛語帶哭腔、臉色煞白,顯然已經被剛才的一幕嚇破了膽。

庾瓚又問道:“那龍十八為什麽又要殺你?”

錢二毛哭喪著臉:“定是他看我被你們捉了去,怕我把他那些見不得人的事都說了出來,要殺我滅口啊。”

庾瓚這時一拍桌案。“還有呢?把話說全了!”

錢二毛於是戰戰兢兢再次開口,道:“……林掌櫃的事,我先前也知道,那天我是特意到鋪子裏,假裝正好撞見林掌櫃被殺,嚷嚷起來,好撇清了我們的嫌疑,讓你們去懷疑天道盟的人。故意到衙門裏來鬧,也是這個意思。”

庾瓚想起獨孤仲平剛跟他說的話,忍不住想顯擺了一下,便道:“哼!這個我早知道了。”

錢二毛驚訝地看著庾瓚,囁嚅著:“怎麽會……”

庾瓚得意地說道:“你那些鬼伎倆怎麽瞞得過本大人的眼睛,那天你身上鞋上沒有一點血跡,可林掌櫃的血都快流到屋子外面了,你要是意外發現,一定不小心踏進了屋子,才叫起來,怎麽會沒沾上血?只可能是你早知道林掌櫃死了,因此小心翼翼地從邊上進屋。自以為聰明,哼!其實早讓本大人識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