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庾瓚幾乎是一路小跑著趕到官衙門口,就見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已經停在了門外,從車上下來位年輕公子,看著不過二十多歲年紀,從頭到腳乃是一色的綾羅綢緞,舉手投足間俱是位高權重者難以掩飾的驕橫。

庾瓚當即迎上前,恨不得一躬到地,諂笑道:“杜公子,這是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這麽晚了,還讓您屈駕來我這兒,我應該常過去看您的。”

杜言只淡然一笑,搖頭道:“那倒也不必,反正我與庾大人也不認識。”

“什麽認識不認識的,令尊杜大人是朝廷的柱石,聖上的左膀右臂,名滿天下,哪個不知道?公子你也是年少有為,名動京城,下官雖不才,整天在街面上走動,這杜二公子的大名也快把我耳朵震聾了。”

“庾大人過譽了。”杜言聽了庾瓚的恭維稍稍客氣了一句,“不過我今夜來,家父並不知道,是我有一件事想向庾大人打聽。”

庾瓚一愣,心想這手眼通天的杜公子居然特意來見自己這芝麻大點的小官,蕭禦史與杜言之父宰相杜敏中政見不和乃是人盡皆知,看來他這是替自家老子打探消息來了!

庾瓚心裏盤算著,卻還滿臉堆笑,一副不解的樣子,道:“哦?公子想問——”

杜言瞟了一眼庾瓚身後的韓襄,道:“走得渴了,不知可否向庾大人討杯茶喝?”

杜言的舉動更落實了庾瓚的猜測,庾瓚當即朝韓襄使了個眼色。“還不快去煮杯茶來?要小火,滾個三開,不得馬虎。”

杜言看著韓襄點頭而去,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庾瓚將杜言請進自己房間,道:“公子可以講了,您放心,我的手下都很曉事。”

“那就好,但不知庾大人您曉不曉事?”

“曉事曉事,下官做事從來都是講分寸的,以後您就知道了。”庾瓚依然一臉媚笑,語調卻變得更加小心翼翼,“公子想問的是?”

“我和蕭禦史蕭大人是忘年之交,最是要好。今日我聽說蕭大人不幸被歹人襲擊,這事雖是在左金吾衛的管界上,卻是庾大人您的右金吾衛在查辦此案,可有此事?”

庾瓚猶豫片刻,心想這杜公子肯定是有備而來,便點頭道:“確有此事。”

“蕭大人真是流年不利,那麽他的傷勢怎麽樣?”

“這個嘛——”見杜言步步進逼,想來不摸清情況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庾瓚也有心探探杜言的底,便故意吞吞吐吐的,“事關緊要案情,下官——”

杜言何嘗不知庾瓚的心思,笑道:“庾大人,我聽說蕭大人雖然逃得一條性命,可是這腦袋卻已經壞掉了,不知這個消息是否確實?”見庾瓚還是支支吾吾,便又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實在是關心蕭禦史的安危,要是頭腦壞掉了,他還怎麽寫奏章彈劾這個彈劾那個啊?”

好啊,果然是奔著蕭禦史的奏章來的!庾瓚飛快地在心裏盤算一下,一個二品,一個一品,一個腦子已壞,一個當權得勢,如何選擇是明擺著的。想到此處庾瓚迅速拿定了主意,卻故作為難地道:“公子恕罪,只是那兇犯尚未抓捕到案,案情不便透露啊!”

“看來是我讓庾大人為難了,那就算了!反正此事也不是家父查問,我純粹是出於和蕭大人的私交,心裏著急,過來問問!”杜言邊說邊打量庾瓚,見庾瓚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試探道:“我不妨礙你辦案,只不過想和你玩個點頭搖頭的遊戲,你不用說話,只要點頭或搖頭即可,如何?”

庾瓚其實就等著杜言這話,當即點頭。“如此甚好。”

“他還能認人嗎?”

庾瓚搖了搖頭。

杜言聽了這話不禁笑了,毫不掩飾心中的釋然,起身道:“多謝庾大人,我告辭了。”

庾瓚也跟著站起來,卻笑道:“杜公子,我對令尊和你可是一片忠心,全無保留了。”

杜言點點頭。“這個我心中有數,回去自然要在家父面前念叨念叨庾大人這些年來查案追兇、力保長安太平的功勞。”

“如此,下官絕忘不了杜公子的擡舉。”

“小事一樁!”杜言擺擺手,貌似爽快,“哦,倒也還有件小事想麻煩庾大人,蕭大人既然已失心發瘋,若有什麽寫成的奏章壓在手裏也是可惜,不如庾大人取了來,由家父代呈聖上。”這可實在是出乎庾瓚意料的要求,但話已說到這兒,自然也只能就坡而下,不過姿態還是要拿一下,庾瓚沉吟下,道:“這個嘛——”

杜言卻以為庾瓚退縮了,冷笑道:“蕭府裏現在都是你說了算,桌上的文稿多一件少一件,還不是在你的一念之間?再者說,蕭大人現在恐怕連你庾瓚都認不出來了,可家父身子還硬朗著呢,經此一事,一定會想著庾大人的好處,孰輕孰重庾大人還會沒分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