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2/4頁)

陳玉珠卻只瞟了她一眼,便不屑地將臉轉了過去。

陳氏夫婦又和濟元寒暄了一陣才離開道觀,陳玉珠的行李也由隨行的仆從搬進了女冠們居住的屋舍。陳玉珠自然被安排和玄清同住,玄清捧著一套被褥和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道袍進來,微笑道:“這是觀主替玉珠姑娘準備的道袍,姑娘試試看合不合身。”

陳玉珠別過臉不搭理她,玄清知道她還在慪氣,便徑自抖開被褥,替她鋪床。

“我叫玄清,俗名叫韋若昭,”她動作利落地整理著床鋪,“姑娘叫不慣道號,私下裏可以叫我俗名。”見陳玉珠還是繃著臉不說話,韋若昭又道:“姑娘這妝化得還不錯,可惜就是顴骨上的那一塊腮紅打得高了些。你是鵝蛋臉,本就好看,那塊紅雲提得太高,反而沖折了。”

陳玉珠不覺哼了一聲,頗有些不屑地道:“整天素面朝天的小道姑也懂妝容?”

韋若昭只一笑,道:“你把眉毛掃得那樣重,其實是嫌自己的眼睛不夠大,可這樣一來眉頭又有點偏陽剛了,只怕你每日裏也要為此苦惱呢。”

“那你有什麽辦法?”陳玉珠被韋若昭的話勾起了興致,臉色緩和了下來,回頭望望她。

“其實,你只需將紅雲降下來,眉毛就可掃得輕些。眼睛嘛……”韋若昭邊說邊端詳著陳玉珠,“勾個蝴蝶線就正正好。”

陳玉珠聽了露出一副心動的樣子,低頭到身邊的包袱裏翻找銅鏡,卻沒有找到,就知是被父母命人取了去,生氣地將包袱狠狠扔到一邊:“太過分了!把我的鏡子也收走了。”

韋若昭這時卻從自己榻上的枕頭底下摸出一枚銅鏡,笑吟吟地遞過來。

“用我的吧!不過你可別說出去啊。”

陳玉珠又驚又喜,忙不叠點頭,接過來照了又照。韋若昭又從枕頭下拿出一只小巧而精致的粉盒,打開來動作熟練地替韋若昭上妝。

陳玉珠更加驚訝了,對著銅鏡左顧右盼,忍不住道:“哎呀,就是我想要的樣子!沒想到道姑也會化這個,那個老妖婆不管你們嗎?”

“你說濟元住持啊?”韋若昭笑了笑,“當然不能讓她知道,人家是早晨化晚上卸,我不過是晚上化早上卸罷了!”

陳玉珠望著韋若昭一張素白的臉,道:“姐姐,你長得也很漂亮,上了妝一定好看。”

“可惜只是自己看罷了。”韋若昭輕輕一嘆,“好妹妹,聽我勸,你既然來了,不如先穿上這身敷衍敷衍她們,再慢慢想辦法。”

韋若昭說著拿起道袍遞給陳玉珠,陳玉珠此時已然對她產生了好感,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便點頭答應。

“好吧,我就聽姐姐的!”

陳玉珠起身穿上道袍,韋若昭在旁邊幫忙,這時不知怎的突然身子一晃,沒等陳玉珠反應過來,已經一頭栽倒在地,昏了過去。陳玉珠頓時嚇得連聲大叫,很快有其他女冠聞聲而來,眾人七手八腳將韋若昭擡上床榻。掐人中的,擰手巾的,叫住持的,雖然忙亂卻有條不紊,顯然這種情形已不是第一次發生。

過了一盞茶的工夫,躺在床榻上的韋若昭終於緩緩睜開眼睛,只見住持濟元與幾個女冠圍在近前,已穿上道袍的陳玉珠也守在旁邊,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神情十分關切。

韋若昭朝濟元喊了聲“師父”,道:“讓師父和姐妹們擔心了,我沒事了,你們都回去吧。”

“柳大夫新配的藥,有沒有按時服?”濟元道。

韋若昭點點頭,濟元卻重重地嘆息了一聲。

“晚課你就不用來了,好好歇歇吧!”濟元說完便帶著一群女冠離開,韋若昭待房門關上,便朝陳玉珠眨了眨眼睛。

“東西藏好了嗎?”韋若昭指的自然是那面鏡子。

陳玉珠朝自己那張床努努嘴,韋若昭這才放心地笑了。陳玉珠在床榻邊坐下:“姐姐你怎麽了?嚇死我了!”

“沒什麽,我得了血熱之症,常常會這樣的,過一陣子就好了。”

“血熱症,那不是會……?”陳玉珠臉色大變,時人都知道,那可是一種無藥可醫的絕症啊!她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話卡在了半中,反倒是韋若昭釋然地沖她笑了笑。

“是啊!我活不了多久了。”

陳玉珠的眼淚忍不住掉下來。韋若昭伸手輕輕拍了拍她,又拼著虛弱地身子,朝她笑笑。

“傻妹妹,哭什麽?你又不認識我。”

“這不是認識了?”陳玉珠哭得更加傷心。

獨孤仲平靜靜地聽著對面少女的講述,講到這裏,她的神情看起來十分傷心,但很快又變得明朗起來。到底還是個小姑娘,總是跟著一時的心情走。獨孤仲平不自覺在以職業的習慣觀察著這個徒弟,但忽又隱隱地覺得不妥,但到底是哪兒不妥,他也說不出。好在他這徒弟又完全沉浸到回憶裏,沒有覺察他眉宇間這些細微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