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正中的涼亭裏已經擺起了一張小巧的桌案,鋪設在白色雲母石地面上的是以絲線精工細作而成的素色茵毯,坐在其中,仿佛置身雲端,一片雪白也將周圍花叢襯得愈發嬌艷。

桌案上擺著幾碟精致小菜,一只天青色的曲頸酒壺並兩只配套的酒盞。姚璉與崔萍隔著桌案相對而坐,各自舉杯相敬,一飲而盡。

“崔小姐覺得這牡丹酒如何?”

“好喝!”崔萍輕輕點頭,一臉贊許,“真是想不到,牡丹居然也可入酒。”

姚璉一笑,道:“這是用今年的新花瓣和早晨花葉上結的露水釀制成的,我從來沒請別人喝過。今日得識崔小姐這等愛花懂花之人,就算是酒逢知己了,自當破例。”

崔萍臉一紅,低聲道:“多謝公子擡愛!”

“我原也想不到這酒的制法,這還是拜一位仙子所賜呢!”姚璉拿起酒壺替崔萍再次斟滿,一邊斟酒一邊說。

“仙子?”崔萍好奇地問。

“對,是花國的仙子。”姚璉點點頭,“你我且飲此酒,若是緣分到了,仙子她也許會賜見崔小姐一面呢!”

崔萍道:“若是從前,仙佛的事我本是不信的,可今日賞了這奇花,飲了這奇酒,又得識了公子這樣的奇人,真由不得我不信了。”

“欲見仙子,先要靜心。”姚璉又是一笑,隨手摸出一管洞簫,但見那簫身瑩白剔透,竟仿佛是白玉雕琢而成,“不如在下再獻上一曲,請崔小姐賞鑒下,看是否有洗塵收心之意。”

崔萍聽言更覺驚訝,道:“公子還通音律?”

“略知一二罷了!”

姚璉說完便悠悠揚揚地吹奏起來。簫聲婉轉,孤高卻不淒清,反倒帶著些喜悅祥和之意。崔萍也算是粗通音律,卻從未聽過如此美妙、動聽的曲子。

崔萍注視著姚璉,但見他雙目微閉、神情專注,顯然已全身心投入到音樂之中。而此時的崔萍卻怎麽也無法集中心神,他的手可真白,幾乎和那管白玉簫融為一體,他的胸膛是那樣寬闊,他的脖頸是那樣挺拔,還有他的鼻子、眉眼……

他的一切都讓崔萍無比著迷,可這樣一個人真的存在於這紅塵俗世中嗎?崔萍一時間竟有些恍惚了。面前的牡丹酒散發出誘人的醇香,她禁不住喝了一杯又是一杯,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撫平她此刻蠢蠢欲動的心緒。

姚璉一曲吹罷,放下玉簫,崔萍依然一副神遊物外的模樣,直到那溫厚的嗓音自對面響起,方才回過神來。

“崔小姐,你怎麽了?”姚璉做出關切的神情。

崔萍手捧一杯殘酒,目光迷離,癡癡地望著姚璉,道:“公子,我不是在做夢吧?”

“夢裏若得心緒安穩,倒也不妨做一個。”

“這曲子簡直不是凡間應有的,倒好像……好像是天上的仙人聽的,”崔萍低下頭,眼前這人的笑容仿佛帶著魔力,讓她不能自拔,“這曲,這花,這酒,還有這人,今日聞見了一回,就是死了也無憾了……”

“小姐真乃姚璉的知音也!這曲子也是我那仙子傳下的。”姚璉見時候差不多了,故意湊近崔萍,“天色不早了,我送小姐回去吧!”

崔萍猶豫了一下,卻壓低聲音道:“若是公子不見怪的話,我想再留一會兒……”

“在下自是求之不得,可是……”姚璉一臉正色地注視著崔萍,“我只怕小姐家裏這半天不見人,怕是要著急呢!”

“不會的,他們以為我是去了表哥家,可是……可是他怎麽能與公子相比……”

崔萍後面的話幾乎細若蚊鳴,而姚璉卻聽得一清二楚。他嘴角揚起一絲滿意的笑容。

“也好。不過夜近露重,我扶小姐進屋去吧!”

姚璉說著一只手已經搭在崔萍肩上,崔萍身子一顫,卻已不自覺地向他靠去。

“小姐你醉了嗎?”

姚璉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依偎在自己懷裏的崔萍,而崔萍臉頰緋紅,眼睛半睜半閉著,正癡癡發笑:“只願長醉不願醒。”

崔萍在姚璉攙扶下沿著花園中的小徑朝遠處的屋宇走去。

“公子,”不知是喝多了酒還是情緒激動的緣故,崔萍一路嬌喘連連,“……公子當真還不明白我的心嗎?只要你不嫌棄,崔萍願意留下來一輩子侍奉公子!”

“小姐此話當真?”姚璉驟然站定,一臉嚴肅。

崔萍此時已經注意不到姚璉的神情,連聲道:“天崩地裂,粉身碎骨,我的心也是跟著你的。”

“小姐真有此心,”姚璉也終於不再掩飾,露出猙獰的笑容,“姚璉定不相負。”

姚璉隨即抱起已經幾乎站立不穩的崔萍,疾步朝屋舍走去。

這屋舍初看上去與尋常民宅並無不同,不過是坐北向南、單檐歇山的構造,白墻黑瓦,五開四架,顯得十分古樸。可走進去便會發現除了四面圍墻,其余的磚石已經全部被拆掉了,原本三間進深的屋子變成了一個完整的空間,而一根根聳立其間的木梁與一層層自屋頂垂下、一直拖曳到地上的輕紗更將這個空間裝點得詭異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