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碧蓮正在酒店大堂裏忙活,正碰上阿得和谷大廚架著喝得爛醉的獨孤仲平走進來。獨孤仲平的袍子上、臉上都沾了些土,顯得有些邋遢。

“哎呀,這是怎麽回事?”

碧蓮一臉驚訝地問,急忙幫著二人將獨孤仲平扶到一旁坐下。

阿得道:“這不一開門,我就看見獨孤先生躺在門口的泥地裏,睡得正香,叫也叫不起來。我只好喊上大廚,把他架了回來。虧得我們發現得早,不然一會兒,大路上的馬車、牛車都出來,叫人軋扁了,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碧蓮有些氣惱,便道:“住著我的酒店還要去別人家買醉,你也是多事,拉他幹嗎!讓他躺在那兒,早些軋死算了。”

獨孤仲平就在這時睜開惺忪的醉眼,嘿嘿笑了起來:“是哪個要把我軋死,好狠的心!”

“是我,”碧蓮叉腰瞪眼地嚷著,“哦,敢情你還沒有醉透呢!”

“剛才突然頭疼得厲害,就出去多喝了幾杯。”獨孤仲平搖頭晃腦,口齒不清地解釋。

“那還回來幹什麽?”碧蓮聽說獨孤仲平又頭疼,心已經軟了,可嘴上卻還很厲害,“我知道了,一定是沒酒錢,人家又不肯賒賬!”

獨孤仲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又道:“韋姑娘呢?”

“喲,你還知道問問韋姑娘?還不是和你一樣神經,這才剛好了些,就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到現在也沒回來。”

“她出去了,”獨孤仲平一愣,“什麽時候?”

“掌燈前就沒影兒了。”

“那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我又不是她肚裏的蟲子,怎麽可能知道嘛!”碧蓮嘆了口氣,“唉,這姑娘腦子還糊塗著呢,竟然說姚璉判了腰斬不公平,真是搞不懂……”

獨孤仲平原本搭在阿得與谷大廚肩上的手一下子縮了下來:“韋姑娘走的時候是不是換上了金吾衛的衣裳?”

碧蓮搖頭表示不知,一旁的阿得想了想,插言道:“我昨晚好像看見了,韋姑娘確實是穿著金吾衛的衣服出去的,先生你怎麽知道?”

“把我的畫箱拿來!”獨孤仲平臉上的神情驟然變得嚴峻,仿佛一瞬間醉意全消。他心中暗想,如果猜得沒錯,韋若昭一定是去見姚璉了。

碧蓮卻不知發生了什麽,一臉驚訝地問:“你這副樣子,還要去畫畫?”

獨孤仲平已經踉蹌著站起來:“這張畫一定要畫。”

韓襄陪著背著畫箱的獨孤仲平來到安置銀翼仙子的偏房門前。

“先生放心吧,咱們都是按庾大人吩咐的,一天兩班,每班兩人,輪流在這兒守著,絕錯不了!”韓襄邊說邊上前開門。

門口站崗的兩個衛士也見狀跟著附和:“您真要給這妖花畫像?那幹脆也讓我和您一塊進去,開開眼。”

獨孤仲平卻故意板起臉,道:“你們定力太差,見了妖花,五色入眼,要是出了婁子,大人怪罪怎麽辦?”

三人聽言不敢再吭聲了,獨孤仲平又說了聲“你們都在這兒守著”便徑自走了進去。韓襄其實不明白為什麽姚璉已經落網獨孤仲平還要來給這妖花畫像,但又相信獨孤先生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正思忖之際獨孤仲平已經快步走出來。

“啊,您這就畫完了?”韓襄一臉詫異地問。

獨孤仲平卻搖了搖頭,嘆氣道:“這妖花門道深得很,我也奈何不了它!”

三人不禁面面相覷,韓襄壯著膽子問:“這麽嚇人?那您沒事吧?”

“唉,我自然沒事,不過你們恐怕對付不了,所以你們只許好生看守,誰也不許偷看,等回頭讓大人請到高人再來處置吧!”

嚇得臉色煞白的韓襄忙不叠點頭,道:“一定!一定!”

獨孤仲平自然已經發現銀翼仙子神不知鬼不覺地不翼而飛了,而去向他也心中有數,他決定暫時不告訴庾瓚,也不告訴其他任何人。自己的徒弟,她的心病還是自己最了解,也只有自己治得了。但有個人卻是可以幫他做點事的。他並沒有他自己說的那麽愛財,那麽無情無義,這一點獨孤仲平是看得很清楚的。這個人確實很有意思,明明不是這種人,卻唯恐別人不認為他是這種人。

獨孤仲平喊了聲“李兄”便徑自踏進那間除了吊在中央的一掛繩床就一無所有的屋子。

他一面四下打量,一面來到那張簡陋的繩床邊,李秀一平常懸在腰間的長刀此刻就放在繩床上,旁邊卻還有一只毛茸茸的動物爪子,正是李秀一時常把玩的那只。獨孤仲平雖無數次看到過,卻從未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他禁不住拿起那只爪子仔細觀察下,隨口自語道:“這狗爪子摸起來,倒怪舒服的。”

“誰說那是狗爪子了!”李秀一的聲音這時從身後傳來,他從裏間屋出來,悄悄繞到獨孤仲平身後,手裏捧著那具短弩,一支鋒利的弩箭已經掛上了弦,“你來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