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韋若昭坐在回榮枯酒店的馬車上,還念念不忘地琢磨兇犯盜走戒尺的手段,碧蓮不禁打趣道:“我說妹妹啊,你還真是有點走火入魔了!”

韋若昭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喃喃地道:“碧蓮姐,你說會使升天爐手段的人都是你們那行裏的高手,那我們可不可以從這上面查查兇犯的線索?”

“天下的賊又不都是一夥,誰曉得他從哪裏學來的這門本事?”碧蓮笑而搖頭,“你就這麽想學探案?”

韋若昭點點頭,說:“這多有意思啊,能見識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事,我來了長安這些日子,就是這兩天才覺得最好玩,最刺激。我答應過我姐姐,一定要過最有意思的生活!”

韋若昭說著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墜,語氣中滿是憧憬。碧蓮卻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道:“我真是搞不懂你,要我說啊,還是趁年輕漂亮多掙些錢是真的。”

“你那麽想掙錢,為什麽不幹老本行,倒開起酒店來了?”韋若昭說著說著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妥,趕緊改口,“哦,我沒別的意思。我是說,碧蓮姐你本事那麽大,連升天爐都知道,要想掙錢,那肯定有比開酒店輕松的方法吧?”

碧蓮只不以為意地一笑,道:“誰說不是呢,都是我倒黴,遇上了那個怪人唄。”

“獨孤仲平?”韋若昭的好奇心又被挑起,“你快跟我說說,你們是怎麽認識的,你為什麽遇到他就得改行?”

“這說來可就話長了!”碧蓮臉上漸漸浮現出懷念的神情,她的目光迷離起來,似乎越過了馬車厚厚的車簾,穿過了長安夜色中空曠的街市,朝歲月流逝的來路眺望過去。韋若昭雖然年紀尚輕,卻也已經無數次地體驗過類似的心境,她和姐姐的往事也是這樣被她在回望中抱持著,須臾不忘。她看著碧蓮,渴望分享她的故事,也隱隱期待著在其中聽到有關獨孤仲平的所有點滴。

“我十歲就來長安做賊了,這裏真是這一行的天堂,無數的王公、貴族、節度、闊佬,數不清的曲折聯通的街市,各人自掃門前雪的風氣,還有最重要的,比豬還蠢的金吾衛。”

韋若昭聽到這兒,想起了胖胖的庾瓚,不禁咯咯笑起來。

碧蓮說:“你別打岔。”她繼續講道,“我又認識了兩個也在長安街市上討生活的同行,他們欽佩我手上的功夫,就做了我的夥計,和我結了幫。這兩個家夥一個也是胡人,最擅長的是買賣贓物,熔鑄金銀……”

“啊,谷大廚!”韋若昭輕聲喊出來。

碧蓮看看她,笑笑繼續道:“一個是漢人,最擅長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打掩護使障眼法,離不了他。”

“是阿得!”韋若昭話出口,覺得自己有些多嘴,生怕攪了碧蓮的興致,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碧蓮並不在意,繼續道:“我們在街上做生意,幾乎從沒失過手,大把的錢流水般來去,過得別提多瀟灑快活了。就是有一次,我們栽了,起因是我看到一個俊俏的小哥。你可別多想,俊俏小哥我見得多了,我看上的是他背著的那把琴,雖然我不喜歡你們大唐人的音樂,可我知道他那把琴是從古代傳下來的,很值錢。”

韋若昭瞪大了眼睛,卻強忍著,沒出聲。

“你猜也猜到了,這把琴就是那一把。我立刻和谷大廚、阿得一起掛上了他。阿得打掩護,我靠自己的本錢接近他下手,大廚接應。”碧蓮說著摸摸自己的臉蛋。

韋若昭舔舔嘴唇,難以抑制自己的酸意泛起,碧蓮卻好像沒看見一樣,她已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之中。

“本來一切順利,但當我假意撞到他懷裏的時候,說實話,他看著我的眼神真是讓我吃驚。從來沒有一個男人,不管他是哪國人,能在我靠到他懷裏的時候,用那樣的眼神望著我。要知道男人就跟貓一樣,哪個貓不貪腥呢。可他望著我的眼神是那麽清澈,沒有欲望,沒有偽裝,沒有躲閃,也沒有羞澀,就像我是個小孩子似的。我的心倒一下子亂了,下手就不利索,雖然割斷了他琴套的帶子,摘下了他的琴,但讓他發覺了。我急忙讓大廚和阿得掩護,但琴轉到阿得手上的時候還是被他追上了,他很聰明,抓起街邊攤上的豆子撒在地上,阿得摔倒了,連人帶琴被巡街的金吾衛士拿住,當場挨了打。我和大廚本來能脫身,可我們仨是結夥起過誓的,哪能扔下兄弟呢,我們幹脆也投了案,被關到了左金吾衛的牢裏。阿得過去被他們拿過,是有案底的,又吃不住打,我想著這下我們算完了,新賬老賬,算起來,不掉腦袋也得判個流配。誰知道他居然來保了我們,拿出一小袋金子,說是我買他琴的錢,他後悔了不想賣了才在街上追我們,追不上才亂喊的抓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