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雖然比他預想的晚了一些,韓襄還是送來了寄存戒尺之人在萬源露面的消息。這說明獨孤仲平的一番布置奏效了,戒尺失竊的消息已傳到主人的耳朵裏,他沉不住氣了。但這只是一個方面明朗了,而且只是可能受害的一方,對危險最有效的解除不是保護可能的受害目標,而是徹底解決加害者,但這連環殺手似乎仍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獨孤仲平堅信他沒有拿到戒尺就不會向第四個目標下手。他已仔細梳理了無數遍,之前所有的案情都指向這一點,他有把握。即使剛才在榮枯酒店乍一聽說又出一命案,還沒有驗過屍體,尚無法判斷是否是連環殺手所為時,他內心也沒有懷疑過這一點。

只因獨孤仲平越來越感覺和這個連環殺手有心意相通的地方。他的縝密、冷靜似乎都不在自己之下,一個真正夠格的對手!也許他還沒有覺察獨孤仲平的存在,所以才會這麽狂妄。但也許,那次瞬間的照面已經足夠讓他明白自己的真正對手是誰,他由此更加隱忍,等待著下一個最好時機。

他的時間應該已經不多,以他的慣例,第四個命案不會遲遲不出,那麽他會放棄偷這把戒尺嗎?不會!只一瞬間,獨孤仲平就認定不會,他在房頂上欲返回來取那掉落的鑰匙時的神態,獨孤仲平記得太清楚了。那麽,沒有動靜也就可能是最壞的結果——他已經得手了。

想到這兒,獨孤仲平內心突然有一種不良的預感,但他不會表露出來,特別是在韓襄這些人面前。他不動聲色地背著畫箱走進櫃坊,只見櫃坊的胡人掌櫃和韓襄正在說話,旁邊還站著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一頂胡帽壓得低低的,舉手投足間滿是羞怯神色。

這就是那鑌鐵戒尺的主人?獨孤仲平一愣,這人無論是形貌、做派可都與事前的想象有著天壤之別。韓襄這時已經迎上來,叫了聲“獨孤先生”。獨孤仲平點點頭,道:“這位就是來取戊字室的東西的?”

那少年愣了半天,直到韓襄推了他一把,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在問自己話,於是怯生生點了點頭,道:“是代我家老爺來取。”

他說著拿出一張簽了字的單據遞過來,獨孤仲平接過看了看,又問:“你家老爺是哪位?”

“老爺沒吩咐,我不好亂說……”少年細聲細氣地回答。

獨孤仲平將單據遞給掌櫃,掌櫃急忙將其與賬冊比對,筆跡與留底是一致的,掌櫃朝獨孤仲平點點頭。獨孤仲平招手將韓襄叫過來,耳語幾句,韓襄轉身而去。

獨孤仲平自己湊到那少年身旁。

“這位小客爺是不是剛去了哪家寺廟裏進了香,”獨孤仲平聳了聳鼻子,“或者……幹脆就是佛門中人?”

少年頓時緊張起來,囁嚅道:“怎麽會,我家老爺是做……做生意的,與佛門沒有幹系……”

獨孤仲平漫不經心地一笑,道:“哦,那小客爺身上怎麽有這麽濃的檀香味,這種香,長安怕是只有佛門中人才會用到吧?”

“這……許是在路上閑逛,沾染上了。”少年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地去聞自己的衣服,並扶了扶已經壓得很低的胡帽。

獨孤仲平暗自好笑,正要再開口,韓襄急匆匆從櫃坊裏面沖出來,道:“獨孤先生,不好了,那——那戒尺不見了!”

“什麽?”獨孤仲平內心咯噔一下,“不見了?”

韓襄惶惑地點點頭,道:“哪兒都是好好的,就是……就是東西不見了啊。”

獨孤仲平略一猶豫,徑直朝裏間奔去,眾人見狀也都匆匆跟上。

儲藏室內,鑰匙已插在戊字室的石門上,石門洞開,夥計慌張地守在旁邊。

“您看啊,這……這怎麽可能呢?這兒一直沒離了人啊,鑰匙也一直在我身上……”胡人掌櫃一臉匪夷所思的神情,喃喃自語著。

獨孤仲平沒說話,徑自探身朝石室內張望。但見那塊黃緞子還胡亂地扔在裏面,而戒尺已經不見,黃緞子上隱約還有字跡,取出來一看,上面用和之前傳帖、條幅同樣的筆跡寫著十六個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自作聰明,報應難逃。”

獨孤仲平內心多少有些懊惱,不得不說,他將戒尺留在櫃坊是一個錯招,有些低估了對手。本以為那一番折騰一定會讓對手以為自己拿走了戒尺,留在櫃坊反而是最安全的。沒想到,這個障眼法居然被他識破了。他愣是到櫃坊神不知鬼不覺地取走了戒尺。

好在獨孤仲平最大的優點就是冷靜。他不會糾纏別人的錯誤,也不會糾纏自己的。他的腦子飛速地轉著,考慮著可能的補救措施和下一步的最佳方案。

“有勞韓捕頭,去榮枯酒店將碧蓮請來。”從獨孤仲平的臉上,仍看不出任何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