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殺氣空高萬裏情

武當道觀。

容隱依然潛伏在道觀頂上,觀下除去被困在火中的一百一十三名黑衣人外,剩余五十九人仍在與武當道觀內的道士和傷勢漸愈從君山撤下來的烏合之眾激戰。

形勢一時難分優劣,這五十九人武功紛雜,顯然也是師承不同的臨時之軍。此時喊殺聲震天,兩邊武功陣勢半斤八兩,居然戰了個平手。但稍微再僵持一陣,必有死傷。容隱潛伏觀頂,有些人雖然知道他在上邊,卻無暇兼顧,倒也一時沒人詳想那許多。

容隱之所以隱然不動,是因為他不信李陵宴深夜來襲只有這一百七十二名烏合之眾。這些人數量雖多,若是遇上了南歌畢秋寒之類的高手卻不堪一擊,有何用處?李陵宴聰明狡黠,絕然不會用這種沒有效率的法子。他指揮這些人上山一場大鬧,必有所圖!也許是聲東擊西,也許是虛張聲勢。他必須有冷靜的態度和頭腦,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抓住黑夜之中也許只有一瞬的破綻。

“好厲害的人才。”武當道觀之外樹林之中,一個人充滿贊嘆地呵出一口暖氣,“兩百條人命在眼前,他居然眼睜睜看著一聲不吭,好狠的白發。”

“他占住那地形,會誤了我們的事。”另一個有些含糊的聲音說,這個聲音非常軟,宛郁月旦的聲音已經很輕柔,這個人的聲音軟到幾乎無法分辨的地步。但聽聲音的來源,卻是在地上。

漆黑的林子裏站著一個人。

布衣長袍,灰色軟鞋,一張下巴尖尖近乎嬌柔的娃娃臉,正是李陵宴。

他身邊是一頂奇怪的軟榻,榻上躺著一個人。

榻上躺著一個年約三十五六的男子,有一股子濃郁的書卷氣和文人氣質。他的眼睫微擡,眼睛裏微微的血絲讓那雙眼睛顯得並不如何清澈明亮,宛然有一種含血的清俊。

他便是唐天書,葉先愁的義子,樂山翁寶藏的主人,大概也是天下最富有的男人。

他卻甘心屈居李陵宴之下,

“那證明他不負盛名,和那些隨便離開道房的老道不一樣。”李陵宴含笑,“他現在是一條盤起來的蛇,只要我們有一點動靜,他立刻就會看見的。”

“既然是蛇,就會有七寸。”唐天書含糊柔軟地說,“復真觀就是他的七寸。”

“嗯,他潛伏在觀上,致命的是他看不見復真觀裏面的變化。”李陵宴輕輕嘆了口氣,“那可是……那可是天書你的安排。”

“陵宴你不是打算橫掃武當山嗎?”唐天書聲音並不大,說話的內容卻很駭人,“不殺白發,不能取武當山。他潛伏在那裏,對我們‘陣馴’的計劃影響太大了。”他慢慢地說,“他最好死,否則日後必是我唐天書的大敵。”

“你莫忘了他們還有一個聿修。”李陵宴低聲笑,“白發觀大局、聿修定小節,這兩個人一個雄才大略、一個明察秋毫,要贏這一場仗,必要將這兩個人拆開。”

“話說到這裏,墮月使也該到觀頂了吧?”唐天書含糊地說,“當然……如果我們墮月、懷月雙使都不能把他從上面趕下來,我對他的評價會更高一些的。”

李陵宴笑笑,改了話題:“我只怕……”

就在他說話之間,一個人影疾掠而來,落在了李陵宴身前,滿臉慍色,“陵宴你居然拿我做餌誘走畢秋寒!你不怕我一旦落在他們手中,就變成了你的累贅嗎?萬一他們殺了我怎麽辦?”

唐天書嘆了口氣。李陵宴要說的話中斷,他也嘆了口氣,柔聲說:“我是信得過大哥的武功,不過如果大哥萬一失手,我會立刻放棄今晚的計劃的。”

“李侍禦你不必說了,在陵宴心中你比武當山重要,今夜只是他當真信得過你的能力。”唐天書和李陵宴說話時溫言細語,小心翼翼地看李陵宴的眼色,和李侍禦說話卻不假辭色,“陵宴哪一日能放得下你們這些人,哪一日他就算是我心服的主子。”

“你這對陵宴搖尾乞憐的廢人,說話之前最好看清楚你自己是什麽身份!”若是換了平時,李侍禦必然拔劍相向,今夜他卻只是臉色鐵青地頂了一句。

“你這麽莽撞沖過來,觀頂的人想必已經看見了。”唐天書的聲音含糊卻出奇地透出一股寒意來,“如果不是陵宴把你們這些人當做寶,你已在我手中死過十七次了。”

李侍禦臉色變了變,唐天書說話向來坦白,很少虛言欺詐,因為那對他來說根本不必要。他既然如此說,絕然是事實。看了李陵宴一眼,卻見他只在一邊站著微笑。李侍禦重重哼了一聲:“有朝一日必殺了你這目中無人的癱狗!”正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縱然是剛剛從畢秋寒劍下脫身,仍然不知道這裏發生什麽事的李侍禦,也感覺到了一股目光停滯在他們三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