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有旦夕禍福(第5/8頁)

那位青衣少女自稱姓劉,單名妓,這座府邸是她爹生前蓋的,她也不知道如何出去。又說二十年來誤入此地的人多達十四位,多數都是砍柴的苗民,其中位老死於此,兩位病故,還有四位還在這裏生活,從來沒有人出去過。

劉姓女子身邊還有兩位敬她如神明的老頭老太,一位口叫蒲世東,一位口叫蘇青娥。這兩位可就沒有劉妓大方素雅,對聖香一行隱隱約約充滿敵意。

這一日已是留住的第七天,風和日麗,流動在莫去山莊的風中帶著股說不出的花香,園子裏的幾種鮮花一起開了。

園中傳來琵琶之聲,時日也已漸漸入秋,雖然在南方,但早晚也能感到寒意了,琵琶聲遠遠傳來,猶如臨水傳波,十分動聽。

“不知道是誰在彈琵琶?”聖香在花園裏捉了一只蝸牛,正拿去給玉崔嵬獻寶,半途聽到了琵琶聲,滿臉的贊嘆之色。

玉崔嵬一身樸素白袍,那一身浴袍已損毀不能再穿,穿著正經衣服紮起發冠的玉崔嵬看起來卻很正氣,一點不露嫵媚之色,此時不認識他的人看了他定然覺得這位公子雖然年紀稍微大了點,卻不失成熟可靠,瀟灑俊逸。聞言,玉崔嵬笑了,“亡國之音。”

聖香把蝸牛丟在桌上,和玉崔嵬一同聽了一會兒琵琶,突然說:“喂,大玉,有件事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

他沒說什麽事,玉崔嵬卻含笑緩緩移過目光看著他,“哦?”

聖香嘆了口氣,“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

玉崔嵬又笑了,柔聲說:“你不愛我看我就不看。”他轉過臉,靜了一會兒,突然用一種一本正經的語氣說話,“對劉妓,得不防。”

聖香從沒聽他正經說過一句話,他正經起來語調很低沉,詞句卻很簡短,入耳讓人渾身一凜。聽了玉崔嵬這七個字,聖香笑笑,手裏的扇子“嚓”地打開了一點,再合上, “這裏有成百上千人,沒有一片菜地,二十多年還是三十多年沒出去過怎麽吃飯?絕對是騙人的。”望著他捉來的蝸牛,聖香緩緩嘆了口氣,喃喃地說:“我在懷疑一件事……大玉,這是《子夜歌》……”

玉崔嵬微微一笑,“你也聽出來了? 《子夜歌》。”遠處的琵琶依然彈奏著《子夜歌》的曲調,只聽玉崔嵬含笑說:“《子夜歌》是李煜四年前寫的,如果這地方真的與世隔絕,怎麽可能會彈?此地不僅和外面有聯系,而且聯系密切,連流行的詩詞歌賦都很熟悉。”

聖香眨了眨眼睛,望著蝸牛慢慢地說:“這個我不懷疑,劉妓必定有問題,我只是想,她姓劉,他也姓劉……”

玉崔嵬突然一震,“你說——”

聖香截口喝道:“打住!”

玉崔嵬立時住嘴,雖然不至於駭然,臉上的神色還是吃了一驚,隨即笑了,大笑,“我們先遇上了兵,後遇上了鬼。”

聖香瞪了他一眼,笑吟吟地拍拍他的肩,“大玉,這件事不管真的假的,不準讓上玄知道。”

玉崔嵬柔聲說:“我要是偏偏不聽呢?”

聖香說:“你不聽本少爺就去跳河。”

玉崔嵬又復柔柔地嘆了口氣,“我還真有些怕你跳河”

聖香做鬼臉,“如果本少爺死了,你會覺得很損失很損朱的。”

玉崔嵬笑而不答,聖香溜眼看見帶來的那只蝸牛已經爬進了玉崔嵬桌上的茶壺,嘴裏卻說:“這裏的老鼠洞就留給你找了,找不到我們就在這裏白頭偕老,死在一起。”說著揮揮手瀟灑地走掉了。

玉崔嵬看著他走掉的背影,揚了揚眉頭,聖香說“她姓劉,他也姓劉”———南漢後主劉銥也姓劉,這裏正是南漢劉銥的地盤,如果劉妓是劉銥之女,在脫離大宋管轄的深山之中蓋這樣一個山莊,行蹤詭秘、暗中留意中原各路消息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劉妓把他們四人軟禁在這裏是不想他們走漏風聲,還是知道了他們的身份,打算留人在此以供日後利用?不管是什麽,如果劉妓真是南漢劉銥之女,絕不可能放四個闖入自己禁地的外人走。

這件事, 當真過於復雜了,如果劉妓是劉銥之女,那豈不是南漢公主?這裏說不定真的不僅是“像”王公貴族的府邸,它根本就“是”王公貴族的府邸。玉崔嵬輕輕一笑,揭開桌上的茶壺,他拿出了那只蝸牛,小心地把它放回窗外的大花園裏去了。

聖香一路聽著那《子夜歌》的琵琶聲走到他自己的客房門口,擡起頭來,喃喃地念:“人生愁恨何能 免?銷魂獨我情何限……”

“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高樓誰與上?長記秋晴望。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李煜《子夜歌》的曲調還在琵琶聲裏嘆息,很旖旎,充滿懷念和思慕。聖香縱身上屋頂,坐在那裏看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