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高手盟約 第九章 約定

不過一個下午,「盈花館」那兩層建築,就如被什麽災難侵襲過一樣:許多面窗戶破裂;屋頂穿了好幾個窟窿,到處都是碎爛的瓦片;墻上滿是腳印,還有插在墻壁的匕首;門前和四周街道遺留了一攤攤血跡……令人難以想象,不久之前,這兒還是鶯歌燕舞的追逐煙花之地。

住在西安的人,大概作夢都沒有想象過:這麽一座紅垣綠瓦的妓院,竟然成了天下武林一個歷史重地。

兩支人馬突然就分從西、南兩面的街道出現,到達「盈花館」外圍來。

群豪最初看見西面有大隊伍到來,還想尹英川所率的西軍終於趕至,有幾個人還歡呼起來。但再仔細看去,那四十余人不論樣貌衣飾和兵器,都跟西軍完全不同,全是沒有見過的生面目。領在前頭一個滿臉傷疤、左手戴著奇怪鐵爪的人物,更是渾身一股殺伐之氣。興奮馬上變成恐慌。

「江師兄!」符元霸看見率領四十余武當派「山外弟子」而來的江雲瀾,不禁高呼。

武當眾人也都感到極之意外:江雲瀾本應還在四川跟著葉辰淵的遠征軍,卻竟突然出現在這關中!

一聽到來者確是武當派的人,群豪更是聳動。

——來了這麽多武當弟子!

他們許多人猜想,西軍遲遲未至,恐怕就是被這支武當生力軍幹掉了。恐懼的氣氛彌漫全體。有的人開始懊悔,怎麽要遠來西安湊這熱鬧,很可能就此送死……

那隊伍裏其中四人,擡著一副草草搭造的擔架,走在最後頭。

躺在架上的人身材壯胖,正是「鎮龜道」首席桂丹雷,身上到處是包紮了的傷。

江雲瀾急帶著走在最前的十數名弟子,走到姚蓮舟座前。

「弟子來遲了。」江雲瀾拱拳向掌門行禮,只簡單說了這一句。武當派不好禮節,什麽「請掌門恕罪」之類廢話是不會說的。

姚蓮舟略點頭。江雲瀾觀察掌門臉色,見他似乎不大精神,猜想是否受傷或者中了什麽暗算,不免露出擔心之色。

「丹雷他……」姚蓮舟指一指隊伍後方。

「桂師兄被敵人圍攻受了些傷,不過無礙性命。」江雲瀾回答。

陳岱秀等看見下面躺著的桂丹雷,不禁都神情激憤。

江雲瀾這時擡頭瞧向屋頂,看見了荊裂和虎玲蘭。

「荊裂!」江雲瀾高呼:「我就知道在這兒又會見到你!」

荊裂俯看江雲瀾,想起犧牲了的峨嵋派朋友,心裏像燃起了火,只是無言朝他點點頭。

武當眾人這才知道這個「獵人」的名字。陳岱秀聽得出江雲瀾曾跟荊裂交戰,那多數是在四川。他們先前只知有四位同門被「獵人」所殺,錫昭屏是第五個,那麽船槳上所刻的另外四條紋,就代表他在四川所殺的另四位同門。

武當一方突增四十余人,雖然並非武當山的嫡系弟子,但兵力已與敵人相當;再加上有江雲瀾這位「兵鴉道」精銳劍士加入,一時軍心大振。

符元霸和唐諒知道再不用顧慮保護掌門,正磨拳擦掌,準備上屋頂去助戰,誅殺荊裂等人。

但江雲瀾人馬還沒完全站定,卻又見有另一批人,這次由南面現身。

這些人數目比江雲瀾等少得多,但卻更矚目。

——能夠比武當派更矚目的人物,天下甚稀。除非是在「九大門派」排名裏,比武當排得更前的名字。

——這樣的門派,世上只有一個。

這支人馬裏走在最前頭的不是別人,正是仍然穿戴著「半身銅人甲」的圓性和尚。可是眾人看他的臉,已無先前那充滿好鬥野性的氣息,反倒好像略為沮喪。

圓性的背後好像馱著一物,細看才知原來是個極瘦又極矮小的蒼老和尚,眼睛半閉著,不知是入定還是睡著了,乍看伏在圓性背項上的臉,還有幾分像出生不久的皺皮嬰孩。

在圓性後面又跟著六個僧人,穿的是和他一模一樣的衣袍,手裏也提著杖棒。六僧或手腿,或肩胸,都穿戴了鑲銅的護甲,站立姿態各略有不同。在場比較有份量的武者都看得出,他們是因著自己擅長的武技,而在不同的身體部位穿佩這「銅人甲」。

少林派名滿天下的「十八銅人大陣」。如今雖只來了七人,但還是令眾武人心神震蕩。銅甲反射夕陽,有如燃燒中。

對許多來自偏遠地方或細小門派的武者來說,這個時刻簡直有如置身夢幻:少林與武當,就在這名不經傳的西安府城東大差市街道上相會,甚至可能爆發一場大戰——這是武林百年難見的時刻。

一看見少林武僧竟也趕到來參予這戰局,本因得到援軍而略松了一口氣的武當弟子又馬上緊張起來——天下間能夠令武當人如此戒備的,恐怕再無第二個門派。

尤其李侗和焦紅葉,先前親眼見過尚四郎給圓性打敗,他們此刻的臉容就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