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夜戰廬陵 第二章 陽明先生

荊裂與燕橫,跟童靜、虎玲蘭、練飛虹等三騎在郊外重新會合,五匹馬並行於官道之上,正折返回廬陵縣城。

經過先前在城裏與術王部眾的兇險惡鬥,緊接又進行急激的追捕,五人都消耗了不少體力。此刻心情放松下來,身體的疲倦感漸現,因此五騎都放慢行走。

未能追到那兩個逃逸的惡人,他們心裏都很不忿,途上沒有心情交談。就連最多說話的童靜,此刻亦沉默下來。

之前的戰鬥,童靜幾乎就中了波龍術王弟子的機簧袖箭,箭上更淬了劇毒。對方明明武功不如自己,卻險被其所害——一想及此,童靜又驚又憤怒,對這等暗算手段深痛惡絕。

她看看就在旁邊策騎的練飛虹。他已經是第二次用飛刀救了她。回想剛才練飛虹大展崆峒「八大絕」時那股無匹威勢,童靜頓時對這個舉止古怪的老頭改觀,多添了幾分敬意。

「謝謝你。」童靜很小聲地向練飛虹道謝。

飛虹先生第一次得童靜好言相向,心裏其實甚是興奮,但此際卻只微笑點點頭。只見他臉容有些皺緊,眼睛不如平日有神,表情似頗疲倦。

荊裂也留意到練飛虹這模樣,想到這位崆峒前掌門剛才連環擊殺八人,接著又帶頭策馬追蹤敵首,體力實在消耗不少。畢竟練飛虹已經六十出頭,之前他自己也承認因為年紀而日漸退步,看來最大的弱點正是在氣力上不能久戰。

練飛虹畢竟久住關西,自小在馬背上馳騁,雖然疲累,騎馬仍非常輕松。他連韁繩也不拿,趁這時候拿出腰帶上的鐵扇,抹拭殺敵後沾上的血漬。

另一邊的島津虎玲蘭也一樣,用紙擦拭野太刀——之前她斬殺了五人,刀刃上沾的鮮血也半點不少。她將抹過刀的紙拋掉,那染紅的紙隨風在道上飄去。

虎玲蘭把長刀歸還掛在鞍旁的刀鞘,順道回後看看後面,向同伴說:「你們看看。」

只見後面那輛只有一匹瘦馬拉動的車子,正緩緩跟隨在荊裂後頭幾十步之外。六個隨行的儒生帶劍策騎,前後左右密切拱衛著馬車。

六人時刻都緊盯著前方荊裂等人,目中不無警戒神色,左手更不時按在腰間佩劍上。車子一直與五騎保持著距離。

「真是的……」童靜失笑:「要是真的動手,我一個人都殺光他們啦!這些書呆子,真不曉得他們想什麽……」

「不要亂說。」燕橫駁斥她。

這些書生也許確學過幾套劍法,但如此按劍戒備的姿態,看在貨真價實的武術行家眼裏,確實是有些好笑;然而燕橫也沒有忘記,先前在郊道之上,這六個儒生守衛馬車的時候,顯露出一股毫不畏死的眼神與氣勢。那絕對不是強裝出來的。

他們都稱呼馬車裏的人為「先生」。

——能夠教出這樣的門生,這「先生」又是個怎樣的人?

廬陵城門已在望。這時荊裂他們看見,城門前聚集著很大群人,驟看怕不上百。先前整個縣城還像鬼域一樣,此刻卻是如此鬧哄。

那群人遠遠看見荊裂等人馬回來了,頓時激烈騷動起來,手舞足蹈地大聲疾呼。距離仍遠,聽不清楚他們在叫什麽。

「難道……敵人的後援再次攻進城來?」

練飛虹一說,其他四人也都互望一眼,馬上進入戰鬥戒備。

五騎同時拔出刀劍,在下午的太陽底下反射白芒。二十只馬蹄一起加速,泥土飛揚,迎著城門方向疾奔過去。

只見聚在門外的人群,全部是普通百姓,男女老小都有,荊裂五騎在他們前頭急急止住了。

「發生什麽事?」燕橫急忙問:「賊人又再殺來嗎?」

那百余人一起朝著五人跪下。

「太好了!幾位俠士回來了!」其中有個縣民流淚高呼。

另外一人像哀哭般說:「我們還怕幾位就這樣走掉,我們廬陵可就慘了!」其他百姓也都高興交談,無不為荊裂等人回來而慶幸。

燕橫緩緩收起「靜物劍」。他聯想起從前那天在灌縣「五裏望亭」試劍,兩百人向他投以崇敬目光的情景。

他躍下馬鞍向眾人說:「都起來!不要跪!」說著還親手將一個年老縣民扶起。

荊裂、虎玲蘭跟練飛虹各自將刀收回鞘裏。他們卻只冷冷掃視這些百姓,神情凝重,不發一言。

「哼,你以為他們真的感謝我們嗎?」童靜從馬鞍上伸出「靜物左劍」,指向人群:「他們不過害怕,這筆血賬要算到自己頭上罷了!」

「靜!不許你這麽說!」燕橫皺眉斥責她。

「我不過說實話啦!」童靜揮一揮劍,說得更大聲:「你忘記掛在旗杆上那兩條屍體嗎?他們不也是為這縣城出頭嗎?這些人卻任由屍體掛著,誰都不敢拿下來!」

眾縣民一聽極是慚愧,紅著臉垂下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