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夜戰廬陵 第三章 夜襲

火把上的光焰獵獵晃動,在這黑夜郊野內,是月亮以外的唯一光華。

荊裂左手高舉著火把映照前路,右手握韁,猛地催著馬向前奔馳。如此夜騎急奔,身手騎功還在其次,非得有過人膽識不可,也要擁有優良的坐騎。荊裂胯下馬兒是那夥波龍術王弟子遺下的,看步姿就知道乃是經過精挑訓練的好馬,在夜路上如此急馳,也無恐懼。

荊裂回頭,看看後面另一騎。

那少年薛九牛上身俯貼著馬背,緊緊抓著馬韁,雖用布包住了嘴巴,但那露出的雙目透著緊張的神色。

「害怕嗎?」荊裂笑著大呼問。

薛九牛只搖了搖頭,但可見動作甚僵硬。

兩騎在黃昏出發離開了廬陵縣城,走在這南面郊道上直赴青原山,未到半途已經天黑。這是荊裂的計算:黑夜,正是最好的掩護。

「就趁今夜,我要去敵陣探一探。」在縣城裏時,荊裂如此向王守仁說。

「這麽早?」童靜問:「有必要嗎?」

「敵人剛喪失了許多兵力,必然有調動,正好看看。」荊裂解釋:「也觀察一下他們士氣受了多大的打擊。今天才剛開戰,他們反而不會預料我們行動這麽快。」

王守仁點頭同意。他知道荊裂要探查的,不只是對方的人數兵力,還有那大本營「清蓮寺」的地形。

敵人擅用毒藥,一舉手就能殺害數十人,防守廬陵縣城不單困難,而且百姓死傷必眾,倒不如將戰場主動搬到敵陣那邊——王守仁跟荊裂都是同一想法。

「我跟你一起去。」虎玲蘭說著時已經拿起長弓。燕橫也欲加入。但荊裂搖搖頭。

「這般乘夜潛入,一個人獨行比較方便。」他說:「我早在南蠻的叢林裏就習慣夜行。多人行事反而容易被發現。我只要一個熟悉那地點、騎馬又快的本地人帶路。」

縣民都推舉薛九牛。前年冬季「凈居寺」修葺時,薛九牛就去過打工,對青原山一帶很熟;他又是鄰近村子裏少數懂騎馬的農民。

——薛九牛自小愛馬,期望將來可以到驛站謀一個小差事,不用再困在村子;可是波龍術王一到,把廬陵一地的馬兒都搶光了,他只感這小小的夢想已然破滅。

當荊裂離開縣城時,童靜有點憂心地看著他。

「傻丫頭。」荊裂拍拍她的頭頂:「明天的早點要留給我,別吃光了……」

這時在黑夜郊道上,薛九牛揮手大呼:「差不多了!」

已到了青原山外約一裏處。荊裂跟他止了坐騎,兩人把馬拉到道路外,用預先準備的布帶包了八只馬蹄和兩張馬嘴,防止它們發出聲響,然後弄熄火把,牽著馬走樹林野地,繼續朝青原山接近去。

此刻他們只靠月光行進,野林內更是漆黑,四周偶爾就傳來蟲鳥的怪叫。薛九牛比先前夜奔更要害怕,但沒有荊裂準許,他又不敢開口說話。

「你果然很會騎啊。」倒是荊裂走著時先開口:「難怪之前說,想去上山入夥了。」

薛九牛的臉在黑夜裏漲紅:「我……我不是真的想當賊……可是……」

「我明白。」荊裂的語聲裏充滿了諒解:「沒有人甘心任人踐踏。誰不想把命掌握在自己手上?尤其是男人。」

薛九牛靠著月光審視荊裂的背影。為了方便行走,荊裂把長兵器都留在城裏,只帶腰間雙刀、飛鏢刀和鐵鏈槍頭。他其實比薛九牛高不了多少,但那身體的寬度和厚度,給人一股極堅實可靠的感覺。然而這樣壯的身體,走路時卻又有一種貓般的輕盈。那氣質,跟薛九牛以往在縣裏見過的強者完全不同。

「你們……」薛九牛問:「真的只憑五人,就能打敗波龍術王那百多兩百人嗎?」

「不行呀。」荊裂回答:「那個就要靠王大人去解決了。」

「我還是不明白。」薛九牛又說:「你們為什麽要幫我們廬陵縣呢?大家又不相識,我們也不會給你多少錢——而且我看你們也不像是為錢。什麽都沒有,還要拿性命開玩笑,更可能得罪後面有權有勢的人……我想不透……」

「我只是喜歡打。」荊裂說著,摸一摸腰間的雁翎刀柄:「而且喜歡跟厲害的人打。放在眼前就有這麽一群人——而且是一群邪惡得打死了也不會可惜、自己心裏也沒有內疚的人。世上沒有更好玩的事情。」

荊裂回過頭來,微笑看著薛九牛:「怎麽樣?覺得我是瘋子嗎?」

薛九牛搖搖頭:「懂武功真好,喜歡幹什麽就幹什麽。」

「是不錯的呀。」荊裂聳聳肩,回過頭去:「直至你遇到比自己厲害的人。想一想掛在旗杆上那兩個『贛南七俠』。」

薛九牛想到那兩具幹屍,明白荊裂所身處的是一個如何暴烈的世界。

他們已漸漸接近青原山腳。一想到自己正走往波龍術王一幹妖邪的巢穴,猶如走近虎口,薛九牛心裏不禁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