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破門六劍 第五章 舍身刀

荊裂把臉完全泡在水裏,好一陣子才擡起來,揚起一頭濕透的辮發,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呼吸了好幾回之後,他又把嘴巴湊下去,盡情地再喝幾口溪水,然後才滿足地坐在岸邊。

在荊裂身旁只有數尺之處,另一條身影也把頭伸往小溪喝水,是他騎來的馬兒。

「哈哈……」荊裂側頭看看它:「你也渴了吧?……」

荊裂從昨夜到現在,沒喝水其實才不過大半天,但那毒藥卻令他渴得異常可怕,仿佛滴水未進已經三、四天,喉嚨裏像被刀割一樣。因此荊裂一看見這條溪河,還是忍不住要停下來,也顧不得後頭還有敵人在搜捕自己。

經過一輪急激的策騎後,荊裂出了很多汗,幫助他把身體內余毒發散出來;再經這冷水洗滌身心,他此刻已經完全清醒,那股好像害傷寒病似的忽冷忽熱感覺也都消失了。看來那箭毒終於已完全克服,荊裂松了一口氣。

此時他才有空去回想這匹馬的主人。跟那個女武者相遇,其實不過是大半個時辰前的事情,荊裂的記憶卻很模糊。只有跟她相擁那一瞬的身體感覺,最是鮮明留存。

——為什麽會這樣的?……她也是……

他很清楚知道,那溫存的感覺並不是幻想。在那個短暫的時刻,他們確實曾經通過身體,發生了一股很奇異的交流。

這種感覺,就像他跟虎玲蘭激烈練習刀法時的心情一樣。一想到此,荊裂不禁心跳起來。

他又再看看那匹馬。它是荊裂騎過少有的良駒。霍瑤花的坐騎,乃是術王眾近百匹劫得的馬兒裏精挑的。

從這匹馬,還有那等武功與佩刀,荊裂此際已然猜知,霍瑤花是波龍術王的座下頭目——也就是目前的死敵。

荊裂心裏不禁喟嘆。非到必要時,他絕不想跟女子交手——不是因為他小看女人的能耐,而是要他全心全意地朝一個女人揮刀斬殺,始終是一件很難受的事。這跟與虎玲蘭平日練刀比試完全不一樣。

仗著這匹快馬,荊裂知道敵人大概不容易追擊到來,因此才敢歇息。可是這兒距離廬陵縣城還遠著,他知道自己還不安全,一喝夠了水也就馬上準備起行。

荊裂站起來,再次檢查身上的傷。腰間那刀傷已經止血,現在傳來一股接一股火燒似的痛楚,可還不算礙事;手腿關節的挫傷卻沒有半點緩減的跡象,荊裂拉起褲子,看見右膝蓋已經腫脹得比平時大了一圈,關節無法完全伸直或屈曲,左邊肩頭也是酸軟得提不起手臂來。先前他騎馬只能靠單一只右手握韁,馬兒每跑一步,他都感到肩關節像被錘子擊打了一記。

荊裂不禁開始擔心:正在關鍵的時候卻傷成這副模樣,接下來的仗還要怎麽打?……

但這要等活下來以後再說。

他跛著腿去牽馬兒,忽然感到一絲異樣。

荊裂長年在南蠻叢林與海島練就的敏銳直覺,此時又再向他響起警號。

他二話不說,一手抓著馬鞍,單足發力,一躍就翻上了馬背,叱喝著急催馬兒渡溪奔行。

幾乎同時,他聽見了別人的馬蹄聲。

來自後面遠處的林子裏。

——追兵!

荊裂提起腰臀,身體俯伏向前,驅策馬兒加速。四蹄在淺溪上炸起激烈的水花。

正走在淺溪中央之際,後方有三騎成「品」字形,從那林間猛然沖出來!

當先一騎上面,正是一身黑衣、滿臉傷疤的梅心樹。徹夜未眠的他仍精氣威猛,人馬沖殺而來之勢猶如餓虎。他只用左手控韁,右手提著繞成一小圈的鐵鏈飛刃,在陽光下閃射著金屬的光芒。

在他後面左右,各有一騎身穿五色彩衣的術王眾緊緊跟隨,同樣都已把長近四尺的寬刃砍刀拔出皮鞘,準備馬戰砍殺。

——荊裂騎著霍瑤花的馬,腳程確實甚快,梅心樹要全速追他,已顧不得大部分的術王部眾。結果參與追捕的數十人裏,就只有這兩騎好手能夠跟著來。

——但是對著一個受了重傷、兵刃全失、饑疲交迫的荊裂,三人已經足夠!

三騎馳過淺溪。寧靜的山野頓化為殺氣奔騰的獵場。

荊裂手腿不便,人與馬兒的協調不免有些影響;梅心樹則勢猛力雄,在這短途爆發的追逐下,兩匹馬的距離漸漸拉近。

他們追逐到一片空曠野地之上,淡黃色的沙霧揚起陣陣煙塵。這時正刮著西風,四匹馬都迎逆風而行,對體力大耗的荊裂就更不利。

荊裂專心策騎,盡力與馬兒的跑動契合,希望能保持速度。他此刻只能寄望,這匹馬擁有比對手更強的持久後勁,挺過這一段之後就能再次拉開……

可是卻聽見後方傳來奇特的呼嘯聲。

只見梅心樹仍保持著沖刺的騎姿,右手卻已揮起鐵鏈,在頭頂上方旋轉蓄勁。他腿下馬兒沒有因此稍為減慢,仍緊緊盯著荊裂的馬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