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鐵血之陣 第五章 磨劍

「此刀乃是『當千軍之刃』。」

寒石子伸出骨節突露而扭曲的手指,輕輕撫摸在戰痕斑斑的雁翎刀刃脊之上。

他看著刀的眼神裏充滿了感情,並沒有將之視為死物。

「可惜它長年塵封於草莽,有志難伸,直至換了你這主人,才得重露鋒芒,刃上罡氣這些年來得以重新聚養。」寒石子繼續說:「它舍不下你,所以無論如何總會回到你手裏。」

荊裂盤起一邊腿,席地坐在寒石子跟前,聽得入神。

後面那幾句荒唐的話,荊裂雖然不相信,但前面那一段卻完全說中了他的過去,還有裴師叔這柄家傳戰刀的來歷,確是神奇。

今天已是「清蓮寺之戰」後的第四天。寒石子的家位於廬陵縣城東部,本是一座荒廢的細小寺廟,大半的地方都辟作他淬磨與收藏刀劍的工房。至於起居的房間雖還算寬敞,但陳設簡陋寒愴,連桌椅和床都沒有,只是用幾塊大草席鋪滿地上,再放一個小茶幾,就充作歇息讀書之處,頗有古風。

「破門六劍」此刻集合在房間裏,草席上整齊鋪滿了各人兵刃。

寒石子首先就觀看荊裂的幾件兵器,神態就像小孩忽然得了許多新玩意一樣,逐一拿起來賞玩。這時他又撿起鳥首短刀,仔細欣賞刀刃上的花紋:「是回人傳到南蠻的鑄工啊。這刀叫什麽?」

「當地人稱它作『牝奴鏑』。」荊裂回答:「前輩真是見多識廣。」

「難得,難得。」寒石子說著,看見刀刃上的損傷不禁皺眉:「你可用得很粗啊。」

「刀子對我來說,只是器具。」荊裂坦然說。

寒石子點頭:「也是。」

他心裏甚是興奮。掃視席上各種兵器時,他一眼就留意到當中最大的一把——虎玲蘭遠從薩摩國帶來的戰場野太刀;另外又有練飛虹那柄造型奇特的西域彎刀,而荊裂的兵器更是罕有。

——要打磨這麽多異國兵刃,將是一個很大的挑戰。太好玩了。

荊裂的雁翎刀,自然是從戰場拾回來的。此外孟七河和唐拔又花了一整天,遊繩攀下那空地旁的懸崖峭壁,替荊裂尋回釘在壁上的鐵鏈槍頭和鳥首短刀——荊裂從山壁逃逸落下之時,半途用這短刀插在壁上,減緩了下墮的速度,方才能平安著陸,否則絕不止一足一臂受傷就了事。

荊裂失落的多件兵器裏,只有鴛鴦鉞鏢刀無法尋回。他猜想術王眾大概不懂使用此器,將之收進「清蓮寺」的兵器庫裏,恐已與寺院一同焚毀。

寒石子接著觀看燕橫的佩劍。他眼睛一亮,將長短雙劍逐一拿起拔出鞘,只稍看一下就恭敬地還鞘,雙手捧起過頂鞠躬,才放回席上。

「青城派至寶『雌雄龍虎劍』。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竟能捧到手裏。榮幸。」

寒石子說時盯著燕橫的臉不放。燕橫不知他是何用意,但寒石子一直不語,令燕橫很不自在。

寒石子瞧了燕橫良久。沉默點了點頭。

燕橫還是不明白,荊裂卻拍拍他肩膊。

「老前輩是在看你,配不配用這雙劍。」

寒石子無言輕輕一點頭,已經是對燕橫的肯定。

燕橫甚為激動,也向寒石子垂頭敬禮。

每個認識了燕橫較久的人都看得出來:他經過這場戰鬥,整個人都不一樣了,散發出一股從前欠缺的劍士氣度。

童靜更是格外為燕橫高興。這些日子朝夕相處,偶爾她就會看見,燕橫練完劍一個人獨處,總是一副茫然沉思的神情;又或大夥兒吃飯的時候,每每有什麽東西觸動了他的回憶,他就會看著一角發呆。她很清楚,「青城派」這個擔子,在燕橫心裏有多沉重……

「然後是你了。」寒石子呼喚下,童靜才從沉思中醒覺過來。她看見寒石子已經將「靜物左劍」拿在手裏。

寒石子瞧瞧手上的啞黑奇劍,又看看童靜,皺著眉搖頭,嘴裏還發出「嘖嘖」的聲音。

「喂,老頭。」童靜很不滿地說:「有什麽不妥就說出來,別凈在那邊嘀咕!」

「這劍殺氣很強。」寒石子將「靜物劍」入鞘放在身邊:「是好劍,但不合你用。」

他說著爬到房間的角落,找出那夜被救出時從山洞帶回來的那包兵刃,從中選出一柄劍來。

「你可真幸運。你們攻打『清蓮寺』時,我正準備磨它,否則已經連同寺院毀掉了。」

寒石子將這柄劍拔出鞘來,只見劍身比一般的窄小得多,兩邊劍脊凸起來,令劍身的切面略成菱形,直到前頭三寸劍尖才變回平薄。劍柄護手和柄頭皆成卷雲狀,握柄處交錯纏著紫色布條,外形甚為古雅。

寒石子在面前輕揮劍鋒。他本身不懂武功劍法,但經過日夕鉆研,深刻明白刀劍使用之理,從中判斷每柄兵刃的優劣,此刻耍起來,動作發力竟也有點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