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劍豪戰爭 第四章 神功

圓性第一個從佛殿正門沖出來,驀然看見這難以置信的一幕:

崆峒派掌門飛虹先生,就像一條豬般被踩在地上,給刀子架著頸項。

而且對手只有一人。

圓性掄著齊眉棍的手微微顫抖,眼晴暴瞪著,充滿不信與憂心。

——同生共死的夥伴,生命就懸在敵人一念之間。

童靜和荊裂也相繼奪門而出,同樣訝異地看著這個正以一只腳踏著練飛虹、手持銀白雙刃的黑衣敵人。

雖然還未確知他的身分,但已然肯定其分量必定甚重——從他們被外頭的打鬥聲音驚醒,直到此刻,其實不超過十次呼吸的時間,此人竟能在他們到援之前,獨力戰勝練飛虹!

——這樣的人,就是武當派裏也沒幾個。

雷九諦架著練飛虹的右手銀刀未動分毫,另一手輕輕將黑布頭巾與臉巾拉下來,露出了真面目。

只見他一頭半白的蓬松頭發飛揚,五十出頭年紀的瘦長臉孔輪廓深刻,額上排列了數行有如虎斑的深刻皺紋。這張臉本甚是精焊,奇怪的是薄薄的嘴唇卻像不由自主地念念有詞,嘴角更流下唾涎來,本該銳利的眼神遊移不定,仿佛轉著許多念頭。

童靜看見雷九諦這模樣,想起從前在成都街頭,有些患了失心瘋的流浪漢就是這般神情,心頭不禁生寒。更可怕的是,這個瘋狂家夥手上的刀鋒,正緊緊貼在練飛虹頸側動脈致命處,似乎任何一刻眼神一轉,就要狠狠割下去。

荊裂握著鐵鏈槍頭,默然看著雷九締,不敢輕舉妄動。

趴在地上的練飛虹右手仍然握著「寧獅劍」,但此刻被對方如此制伏,肩臂無法動彈地貼在地上。雷九諦眼神刹那突變銳利,踏在地上的右腿迅速離地來一記短踢,足尖蹴在練飛虹的肘膂,練飛虹關節劇痛,不由自主就放開了劍柄!

——秘宗門精研腿功,雷九諦這一招「寸釘腿」發出時痕跡絕小,也不影響身體的重心,那短促離地的瞬間,踩著練飛虹背項的左腳並無絲毫放松。

雷九諦將左邊佩刀收入了腰側革鞘,騰出左手來向著落在草間的「奮獅劍」遙遙一招,「奮獅劍」竟然憑空升起!

童靜大吃一驚:此人難道有隔空取物擒拿的神奇武功?

荊裂見多識廣,反而絕不相信這類超常的神功,知道其中必有竅妙。

雷九諦表情甚得意,左手在空中擺動,那懸空的長劍就在他跟前奇妙地晃蕩;他接著左腕一抖一收,「奮獅劍」頓時聽話地升上,被他抄住劍柄。

「好懷念……」雷九諦將「奮獅劍」提到面前細看,近得仿佛要嗅它:「二十一年啦。當年你沒想過會有今天吧?」

練飛虹沒有回答他。

當年雷九論剛滿三十歲,已是滄州秘宗門總館「玉麒堂」的「內弟子」首席,一心想在武林揚名,得到師門允許而出外遊歷修行,但條件是不準與他派比試,尤其是「九大門派」的同道。

雷九論為人本就心高氣傲,那一年在外頭踏過許多山水,認識不少武林豪傑,更深深了解秘宗門常被世人視為「九大派」之末,心裏甚為不忿,尤其不滿九派裏的「六山」相較他們「三門」格外受到尊崇。

既然不可與他派比試,雷九諦便轉而在各地加入剿滅匪賊的戰鬥,以考驗自己的武功。一次在關中渭南,他與數名武人不約而同聞風前來討伐馬匪,其中之一就是剛剛才接任崆峒派掌門不久的練飛虹。

雷九諦眼見這個只比自己大十歲的「飛虹先生」受盡武人和官府的尊敬,他這秘宗門首席門生卻遭冷落,一時氣不過來,加上在剿賊後慰勞宴上喝了兩杯,豪氣頓生,竟當眾要求跟練飛虹比劃。

當時練飛虹一笑置之。當晚的深夜,卻有人來敲雷九諦的房門,原來正是練飛虹,手上拿著兩柄粗糙的木削刀子。

雷九諦把將練飛虹遞來的木刀撥開。

「要玩,就用真的。」

結果那一夜,在無人目睹之下,雷九諦被練飛虹的「奮獅劍」架在咽喉前。

羞憤無比的雷九諦從此回了滄州潛心修練,二十一年來從未在武林露面,直至這次執行「禦武令」。

「本來我早就想去平涼找你。」雷九諦這時說。他說話時頗奇怪,每句話之間仍然嘴唇嗡動,念著些不明的字詞,似是不受控制:「今次,正好。」

今夜重遇雷九諦,練飛虹才憶起二十一年前那夜的往事。那一晚他跟雷九諦一樣喝得微醉,去應他的比試要求,一則是因為練飛虹自己亦是好鬥之人;另一半也是想稍稍教訓一下這個後輩,因此挑了無人看見的半夜前去。

那場比試練飛虹其實也勝得不輕易,對雷九諦「燕青迷步」的造詣更是格外印象深刻——因此剛才一眼就認了出來。當時練飛虹就知道這個秘宗門傳人,前途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