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紫羅衫動紅燭移(第6/10頁)

曾鐵鷗又驚又怒,抱著周鐵鷦,僵在亭中,不知該當和袁紫衣拚命,還是先請人去治大師兄再說?

胡斐上前一步,說道:“周兄雙腿脫了臼,若不立刻推上,只怕傷了筋骨。”也不等周曾兩人答話,伸手拉住周鐵鷦的左腿,一推一送,喀的一聲,接上了臼,跟著又接上了右腿關節,再在他腰側穴道中推拿數下。周鐵鷦登時疼痛大減。

胡斐向袁紫衣伸出手掌,笑道:“這銅鷹鐵雁牌也沒什麽好玩,你還了周大哥吧!”袁紫衣聽他說到“也沒什麽好玩”六字,嫣然一笑,將金牌放在他掌心。

胡斐雙手捧牌,恭恭敬敬的遞到周鐵鷦面前。周鐵鷦伸手抓起,說道:“兩位的好處,姓周的但教有一口氣在,終有報答之時。”說著向袁紫衣和胡斐各望一眼,扶著曾鐵鷗轉身便走。向袁紫衣所望的那一眼,目光中充滿了怨毒,瞧向胡斐的那一眼,卻顯示了感激之情。

袁紫衣毫沒在意,小嘴一扁,秀眉微揚,向著使雷震擋的褚轟說道:“褚大爺,你這半個掌門人,咱們還比不比劃?”

到了此時,褚轟再笨也該有三分自知之明,領會得憑著自己這幾手功夫,決不能是她敵手,抱拳說道:“敝派雷電門由家師執掌,區區何敢自居掌門?姑娘但肯賜教,便請駕臨塞北,家師定是歡迎得緊。”他這幾句話不亢不卑,卻把擔子都推到了師父肩上。

袁紫衣“嘿嘿”一笑,左手擺了幾擺,道:“還有那一位要賜教?”

殷仲翔等一齊抱拳,說道:“胡大爺,再見了。”轉身出外,各存滿腹疑團,不知這武功如此高強的少女到底是甚麽路道。

胡斐親自送到大門口,回到花園來時,忽聽得半空中打了個霹靂,擡頭一看,只見烏雲滿天,早將明月掩沒。

袁紫衣道:“當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想不到胡大哥遊俠風塵,一到京師,卻面團團做起富家翁來。”

聽她一提起此事,不由得胡斐氣往上沖,說道:“袁姑娘,這宅第是那姓鳳奸人的產業,我便是在這屋中多待一刻,也是玷辱了,告辭!”回頭向程靈素道:“二妹,咱們走!”

袁紫衣道:“這三更半夜,你們卻到哪裏去?你不見變了天,轉眼便是一場大雨麽?”她剛說了這句話,黃豆般的雨點便已灑將下來。

胡斐怒道:“便是露宿街頭,也勝於在奸賊的屋檐下躲雨。”說著頭也不回的往外便走。程靈素跟著走了出去。

忽聽袁紫衣在背後恨恨的道:“鳳天南這奸人,原本是死有余辜。我恨不得親手割他幾刀!”

胡斐站定身子,回頭怒道:“你這時卻又來說風涼話?”袁紫衣道:“我心中對這鳳天南的怨毒,勝你百倍!”頓了一頓,咬牙切齒地道:“你只不過恨了他幾個月,我卻已恨了他一輩子!”說到最後這幾個字時,語音竟是有些哽咽。

胡斐聽她說得悲切,絲毫不似作偽,不禁大奇,問道:“既是如此,我幾回要殺他,何以你又三番四次的相救?”袁紫衣道:“是三次!決不能有第四次。”胡斐道:“不錯,是三次,那又怎地?”

兩人說話之際,大雨已是傾盆而下,將三人身上衣服都淋得濕了。

袁紫衣道:“你難道要我在大雨中細細解釋?你便是不怕雨,你妹子嬌怯怯的身子,難道也不怕麽?”胡斐道:“好,二妹,咱們進去說話。”

當下三人走到書房之中,書童點了蠟燭,送上香茗細點,退了出去。這書房陳設甚是精雅。東壁兩列書架,放滿了圖書。西邊一排長窗,茜紗窗間綠竹掩映,隱隱送來桂花香氣。南邊墻上掛著一幅董其昌的仕女圖;一幅對聯,是祝枝山的行書,寫著白樂天的兩句詩:“紅蠟燭移桃葉起,紫羅衫動柘枝來。”

胡斐心中琢磨著袁紫衣那幾句奇怪的言語,哪裏去留心什麽書畫?何況他讀書甚少,就算看了也是不懂。程靈素卻在心中默默念了兩遍,瞧了一眼桌上的紅燭,又望了一眼袁紫衣身上的紫羅衫,暗想:“對聯上這兩句話,倒似為此情此景而設。可是我混在這中間,卻又算什麽?”

三人默默無言,各懷心事,但聽得窗外雨點打在殘荷竹葉之上,淅瀝有聲,燭淚緩緩垂下。程靈素拿起燭台旁的小銀筷,挾下燭心,室中一片寂靜。

胡斐自幼飄泊江湖,如此伴著兩個紅妝嬌女,靜坐書齋,卻是生平第一次。

過了良久,袁紫衣望著窗外雨點,緩緩說道:“十九年前,也是這麽一個下雨天的晚上,在廣東省佛山鎮,一個少婦抱著一個女娃娃,冒雨在路上奔跑。她不知道到什麽地方去好,因為她已給人逼得走投無路。她的親人,都給人害死了,她自己又受了難當的羞辱。如果不是為了懷中這個小女兒,她早就跳在河裏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