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檄(第4/4頁)

雲寄桑微微一笑:“精巧是精巧,獨步天下卻未必見得。他也不過是唐臨晉帖罷了。”

“哦?這傀儡還有什麽來歷嗎?”卓安婕隨口問道。

雲寄桑見沒人注意他們,這才低聲道:“不錯,據《佛說胞胎經》所載,佛陀曾向阿難講過傀儡的制法。其中說到‘若畫師作木人,合諸關節。先治材木,合集令安,繩連關木,及作經押,以繩關聯,因成形象,與人無異。’後來佛門子弟便以此秘法做佛子傀儡,精巧奇絕,冠於一時。北宋時每到浴佛之日,大相國寺便會在信徒前操演此法。此事在金盈之的《醉翁談錄》中早有記載,這位洪兄雖然手巧,也不過是唐臨晉帖罷了。”

“偏是你知道得多。”卓安婕似笑非笑,輕輕鼓掌,向洪擴機致意。

“獻醜了!獻醜了!”洪擴機咧開大嘴,不住拱手,倒是很有些街頭把式的風采。

“不過是照貓畫虎而已,居然也有臉沾沾自喜?”說話聲冷得刺耳。

洪擴機雙眉一立,轉向令狐天工:“老二,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難道你聽不出來麽?”令狐天工纖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擺弄著酒杯。

“你……”

曹仲眉頭一皺:“好啦,都別吵了。令狐,到你了。你是幾個師兄弟中最出色的,莫要丟了我傀儡門的臉面。”

令狐天工依舊低著頭:“這個自然。”不知怎地,雖然看不到他的面容,雲寄桑卻清晰地感到他在笑,低低地、無聲地笑著。

隨著令狐天工扳動柱上的樞紐,大堂正中的地板緩緩移開,露出丈許寬的一方水池。和普通池水不同,這池中的水竟然在潺潺流動,宛如河流。淡淡的煙霧從水池兩側的小孔中升起,隨即越來越濃,仿佛河上的霧氣。

“令狐,想不到你竟會操演水傀儡,倒是出乎為師的意料之外。”曹仲頗為意外。

“還請師父指點。”令狐天工垂首道。

水傀儡?莫非是馬均的水轉百戲?雲寄桑精神一振。三國時魏明帝曾令馬均做水轉百戲。據說其可“使木人跳丸擲劍,緣絙倒立,出入自在;百官行署,春磨鬥雞,變巧百端”。他看過記載後,一直對古人的巧思頗為向往,若是令狐天工能將此絕技重現於世,那真可謂功莫大焉了。

池水奔湧,在水流的帶動下,一艘安有激輪的木船緩緩駛出。船身分為三層,下層坐著七個半尺高的伎者,分別持著彈箏、琵琶、箜篌、胡鼓、銅鈸、拍板、弄盤,歡然作歌,所奏之音黃鐘大呂,華貴堂皇。只此一項,便勝出洪擴機的梵音不少。木船的第二層中,四個歌姬翩翩起舞,手舞足蹈,一拍一節,無不合乎韻律。頂層則有一座精巧華美的雲紋鑲金水殿。此刻,青銅殿門緊閉,顯然其中另有機關。

老彼得自從那木船一出現後,便開始大呼小叫,連呼上帝不已。連一向靦腆斯文的李鐘秀也站了起來,雙目炯炯地望著木船。

當望向木船的刹那,雲寄桑腦中一陣眩暈,脊背冷如浸透了冰雪。那感覺仿佛像看到的是一艘載滿了幽魂死魄的冥船,那金色的輝煌與喧鬧之間散透著無限的鬼氣。

鐘鼓齊鳴,樂曲已經奏至高xdx潮。一個小醜模樣的木偶手持線香,手舞足蹈,緩緩來到殿門前,將香爐點燃,並在殿前叩首。

“這是做什麽?請神麽?”卓安婕笑問。雲寄桑沒有回答,只覺心跳越來越快,不祥的預感越發地強烈。

小醜木偶磕了三個頭,裊裊輕煙中,青銅殿門徐徐開啟。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殿門處。

瞬間,一股冰冷剌骨的殺意刺痛了雲寄桑的眼簾,他大聲喊道:“小心!”這一聲大喊救了曹仲的性命。

聽到喊聲,他驚詫地扭頭,向雲寄桑看去。幾乎是同時,銀芒閃動,幾縷銀線自開啟的殿門中猝然射出了三枚銀針,一枚中胸,一枚中肩,一枚險之又險地掠過他的太陽穴,射穿了他的耳垂

一陣低低的機栝聲再次傳來,曹仲反應奇快,猛地掀起酒案。“啵!啵!啵!”數枚銀針深深貫入案中。

當銀針入體的刹那,曹仲只覺傷口一麻,知道有毒,當機立斷,抽出隨身短刀,一連兩刀,將肩膀和胸部傷口處的肉剜出,更反手一刀,削掉了自己的半個耳朵!這一幕落在雲寄桑眼中,讓他本能地想起了四個字——梟雄本色!然而襲擊並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