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靠碼頭欣逢戚友 赴邊縣誼重葭莩(第3/3頁)

這日,柳遲的母親問柳遲道:“你知道人生的第一件不孝的事,就是沒有兒子麽?”柳遲連忙答應知道。他母又問道:“你要如何才有兒子呢?”柳退道:“要討老婆才會養兒子。”他母親笑著點頭道:“是呀,好孩子。知道這道理就得哪,你父親現在已快要替你討老婆了。”柳遲道:“不行,父親替我討的,不是我的老婆。我老婆得我自己討。”他母親聽了,詫異問道:

“你這是甚麽話,從來兒子討媳婦,是由父母作主的。你於今小小的年紀,知道些甚麽?如何能由你自己討?並且你何以知道你父親替你討的,不是你的老婆?”柳遲道:“我自然能知道,決不敢欺騙你老人家。”他母親因他平日預言氣候陰晴寒暑及一切人事變遷,十九奇驗,遂又問道:

“你自己討老婆,在甚麽時候?”柳遲搖頭道:“早呢。”他母親道;“是得早些討進來才好,我和你父親望孫子的心思很急切,巴不得你早一年討媳婦,好早一年得孫子。”柳遲道:“我說早,不是討的早,是說討來的時候還早。我推定我的媳婦,今日還不曾離娘胎,不是差討來的時候還早嗎?”他母親道:“胡說!今日還不曾離娘胎,那不是等到我和你父親死了,葬在土裏,腳杆骨可翻出來打鼓的時候,你還不能討老婆嗎?自從那個頂上沒有毛的老頭無端跑來,送了那本撈什子書給你之後,你就終日躲在書房裏,失魂喪魄似的,一陣一陣發呆,於今越弄越說出些鬼話來了。旁的事407不妨由你,這替你討媳婦的事,不是當耍的,不能由你自己胡鬧。此刻在你父親跟前替你作合的,已有好幾個人。我就要你父親揀相當的定下來。”柳遲道:“便是父親定下來,也不中用,徒費心機而已。”他母親不悅道:“替兒子娶媳婦,是凡有兒子的都免不了的事。怎麽說是徒費心機?我和你父親,就只你這一個兒子,若依你的性子胡鬧下去,怕不絕了我柳家的香火嗎?”柳遲見自已母親生氣,便嘆了一聲說道:“孽障,孽障。”嘆罷,即退了出來。

他母親也不理會,自去和柳大成商量定媳婦的事。

湖南的風俗極鄙陋,凡是略有資產的人家,不論如何不成材的兒子,從三五歲起,總是不斷的有人來作媒。若是男孩子生得聰明,又有了十多歲,百數十裏遠近有女兒的人家,更是爭著托了情面的人出來做媒。每有為父母的,因為來替兒子作媒的人太多了,難得應酬招待,就模模糊糊的替兒子定下來,好歹聽之天命,只圖可以避免麻煩。柳大成只有一個兒子,雖沒有這種圖免麻煩的心理,只因見柳遲從小行為特異,平日待人接物的禮節以及家庭瑣屑的事,好像全不懂得的樣子,以為若能替他娶一個賢德的媳婦,慢慢的勸導,必能將柳遲引上為人的道路。因此夫妻同一心理,急想將柳遲的親事辦妥。不過一時得不著相當的,只得留心物色而已。

柳遲的姨母,嫁在新寧縣巨族劉家。有個女兒名細姑,年齡比柳遲小兩歲,德言工貌都好。

柳遲的母親,早有意定作自己兒媳。只因劉家世代做官,聲勢甚大,柳太成雖也是個讀書人,但不曾發跡,家業又非豪富,恐怕劉家嫌是小戶,不願結親。劉細姑的父母,倒沒有這種勢利之見,只為細姑的年齡尚幼,許人還早。而柳遲自從八九歲的時候,曾跟著他母親到過新寧一次之後,為路遠不曾去過二次,細姑父母也沒到柳家來。在一般世俗人的眼光看柳遲,沒有不罵他是一個沒出息的孩子的。細姑的父母沒聽得有人稱贊柳遲,也就想不到結親的事上去。

柳遲的母親既有意想定細姑做兒媳,除了細姑而外,又實在找不著相當的女子。便顧不得怕劉家有不願意的表示,只得托人微向劉家示意。劉家並不表示可否,只打發人來迎接柳遲母子到新寧去。柳大成夫婦料知劉家迎接的意思,是在相攸。進不推辭,即帶著柳遲動身到新寧去。柳遲明知此去的作用,很不情願,只以在清虛觀聽過歐陽凈明那番教調之後,從不敢過拂他父母的意思,勉強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