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遊郊野中途逢賊禿 入佛寺半夜會淫魔

話說甘聯珠回身說道:“你們知道那些賊禿將蔔巡撫藏在甚麽地方麽?”柳遲道:“我正著急不知藏在甚麽地方。偌大一個紅蓮寺,又有地洞和機關暗室,尋找起來很不容易。”

甘聯珠笑道:“知道了便極容易,一不在地洞裏,二不在機關暗室裏,就在那左側廊檐底下的銅鐘裏面。”陸小青聽了,笑道:“原來就在那裏面罩著嗎?我昨夜還在鐘的左右徘徊了許久,因見殿上有鬼魂出現才走開的呢。”甘聯珠說明了這話,自帶著陳繼志走了。

且說柳遲同陸小青遵著甘聯珠的話,在路旁等不多時,便見趙振武統率一大隊兵馬,風馳電掣一般的來了。一同殺奔紅蓮寺,看時,果然滿寺的僧人,早走得不見一個蹤影了。扛起那口銅鐘救出蔔巡撫來,已被悶得奄奄一息了,灌救了一會才醒來,說已三日不沾水米。

原來八月十三這日,蔔巡撫又私地走出衙門,在大街上閑行訪問民間疾苦。這種舉動,在平常為官作宰的人,不必做到督撫,只要是一個上了流品的官兒,便不肯單獨步行,恐怕失了體統,惟有這蔔巡撫,在湖南巡撫任上,每月至少也有二三次青衣小帽的閑步出來遊覽。在巡撫部院裏聽差供職的人,習久也都見慣了,不以為異。八月間郊外田禾正熟,一望如黃金世界,蔔巡撫久想去城外看看秋收豐歉。走出南門城,不覺信步向田畝中走去,遇著年老的農夫,便立刻閑談片刻。是這般且行且止的,不知不覺的離城五六裏了,口中有些發渴,見前面大路旁邊,有一所小小的茶鋪,茅棚中安放了許多坐椅,原是給行路人息肩解渴的,已有幾個小販模樣的人,很疲乏的坐在棚裏休息。蔔巡撫遂也緩步進去,就一處當風的所在坐下來。茶鋪主人見蔔巡撫的服裝,比尋常小販齊整,氣概也與尋常小販不同,料知茶錢是可望多得幾文的,很殷勤的招待,巡撫坐了一會喝了一杯茶,他是在四鄉遊得慣了的,每次總得帶些零錢在身邊,準備做渡錢、茶錢。這時取出些零錢來,給了茶鋪主人,正待起身走回衙去。

只見有兩個少年男子,從省城裏這條路上走來。都是身穿長衫,腳著緞鞋白襪,很像個文人的裝束。只是二人頭上,各戴一頂青布緣邊的草帽,步履很慢的走入茶棚,在前的就近拖一把椅子坐下,從袖中取出一塊潔白的手帕,揩臉上的汗珠。在後的剛待取椅就坐,好像突然想起了甚麽事的樣子,回身對那已坐下的說道:“時候不早了,快點兒走罷!”茶鋪主人正滿面春風的托了兩杯茶出來,這兩人已舉步朝棚外走了,蔔巡撫回頭望著兩少年的背影,見走出棚外有數十步了,那在前的忽回頭朝棚裏探望一眼,隨即掉頭走去,那人不回頭探望倒沒事,這一回頭,卻使蔔巡撫生出疑心來了。因為蔔巡撫看得清晰,見在後的才和在前面的交頭接耳說了幾句話,在前的便回頭來探望。而在後的神氣之間,又似乎在那裏禁止他不許回頭探望,所以一回頭就急忙掉過去了。

蔔巡撫不在得暗自思量道:“這兩個東西的舉動很蹊蹺!這種青布緣邊的白細草帽,雖是有錢人戴的,然十九是因騎馬不便撐傘,才戴這種草帽遮陰。上流人步行,何妨打傘,並且這們炎熱的天氣,草帽戴在頭上不透風,豈不更熱?即算這兩個東西嫌兩手難擎,不願意打傘,只是已進了茶棚,何以還將草帽戴在頭上,不取下來涼涼呢?我看那個在前面的,氣概不像是男子,步履又遲緩不似少年男子的活潑,已經坐下來,更顯得其中有情弊。天色尚早,我何不跟上去探個究竟?若是傷風敗俗的行徑,也是我應該整頓的。”想罷,便不遲疑,立起身就跟蹤前去。

眼見兩人仍在前面緩緩的行走。但是恐怕跟的太緊,兩人生疑,一分頭逃跑,便不容易查出他們的根底了。因自己有地位與力量的關系,即看出了破綻,也不便就這們動手逮捕人,只能查出一個下落來,回衙著落府縣官去究辦。幸喜跟在背後行走,兩人全不覺得。這時路上的行人稀少,在後的少年,用右手挽住在前的左手,仿佛扶持著行走的模樣。那種腰肢軟弱,體態輕盈的形象,更完全透漏出來了。兩條辮子垂在背後,都是又小又短,並不光澤。那時少年男子的辮發,一般的甚是講究,從來不見有像這樣兩人的。蔔巡撫仔細留神,越看越能斷定:在前的必是小尼姑改裝的,在後的必是小和尚改裝。勤政愛民的好官府,見了這種行徑的人,自忍不住心頭氣憤。

當下蔔巡撫旋走旋猜度這一對狗男女,住處必不遙遠,所以一同步行。只要知道了他們的巢穴所在,就不愁他能逃出法網了。一時為一股剛正之氣所鼓動,絲毫不覺得可怕、也不覺得離城太遠了,不容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