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死兩難(第2/10頁)

陸漸聽到“鵜左”二字,心頭微微一動,再聽那人語調,猛可想起一個人來,可轉念一想,又覺難以置信,心想:“他來中土做什麽?又怎的和汪直認識?”沉吟間,忽覺如芒在背,這異覺在南京城郊有過一次,委實刻骨銘心。陸漸擡頭一看,幾乎叫出聲來,只見屋梁上蹲了一個怪人,身材瘦小,穿一件黃布短衫,肌膚上生有寸許黃毛,瞪著一雙碧瑩瑩的小眼,惡狠狠盯著自己。

姚晴見陸漸神色有異,也不覺擡頭,瞧見那人,花容慘變,一則因為來人形貌怪異,二是此人如鬼如魅,來到頭頂,她竟無察覺。

怪人眼珠一轉,身子忽蜷,黃影閃動,淩空撲向二人。姚晴欲要閃避,奈何這人來勢太疾,自己便能躲開,陸漸也難免厄,情急間呼地一掌拍出。

怪人來勢迅猛,忽被掌風拂中,“吱”的一聲就地滾出,抱住一根柱子,手足齊用,哧溜一下又爬回梁上,望著二人咬牙切齒,握拳揮舞。

姚晴也不料來人如此不濟,忽聽有人粗聲粗氣地道:“鼠大聖,你爬上爬下地做什麽?”黃衫怪人尖聲叫道:“螃蟹怪,後面有人!”那個粗莽的聲音叫道:“是麽?”“哢嚓”一聲,塵土飛揚,神龕橫著斷成兩截。姚晴扶著陸漸橫掠而出,陡覺頭頂風響,揮袖一掃,那物被袖風卷蕩,飛出老遠,粘在墻上,仔細一瞧,竟是一口濃痰。鼠大聖縮在房梁一隅怪笑,姚晴心中煩惡,罵道:“臭老鼠,有本事不要用這些無恥招數。”

“果然有人!”一個聲音響如洪鐘。姚晴回頭望去,身後立著一個褐衣怪人,粗壯剽悍,相貌堂堂,唯獨一雙手臂極粗極長,超過兩膝,垂到足背。

姚晴見他體格怪異,甚是吃驚,忽聽陸漸在她耳邊低聲道:“當心,他們都是劫奴。”姚晴心往下沉,目光再轉,地上躺了一具屍體,攔腰折斷,血流滿地。血泊中立著兩個男子,一人約莫六旬,須發花白,料來便是汪直;另一人卻是華服少年,身子瘦小,兩眼死死盯著陸漸,面皮由白變紅,由紅變青。

“倉兵衛!”陸漸嘆了一口氣,“果真是你,你什麽時候來的中土?”華服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做過陸漸仆人的倭國少年,鵜左倉兵衛。

倉兵衛生平最大的恥辱便是做了陸漸的仆人,近日他風頭漸長,旁人均以“先生”稱呼,忽聽陸漸叫出名號,屈辱湧上心頭,將手一揮,喝道:“將男子殺了,女子任由處置。”

螃蟹怪咧嘴一笑,左臂呼地揮出。姚晴已然布下“孽因子”,見狀運起神通,誰想那藤蔓才生數寸,即化飛灰。姚晴心叫不好,深知自己神通未復,不能將“化生”運用自如,無奈之下,攙著陸漸向後縱出。

螃蟹怪左臂掃空,劈中地面,竟如巨斧大犁,穿土破石,留下老大一個凹槽。姚晴驚魂未定,忽又覺身後風起,心知定是鼠大聖從後偷襲,急忙回掌掃出。

鼠大聖身法詭異,偏又膽小如鼠,這一下志在騷擾,眼見姚晴回攻,急忙縮身退回,躥到梁上爬來爬去,桀桀怪笑,擾人心神。螃蟹怪卻仗著一雙如鋼似鐵的怪臂,橫砍豎劈,攪得滿室狂風大作。姚晴不敢硬當,步步後退,又要防備鼠大聖的偷襲,顧此失彼,大感狼狽。兜了數轉,忽被逼到墻角,耳聽鼠大聖尖聲怪笑,前方的螃蟹怪手臂高舉,重重向下劈落。

姚晴銀牙一咬,放開陸漸,力貫雙臂。陸漸見她硬擋,心頭一急,斜刺裏伸出左手,捺著螃蟹怪的手腕,輕輕一撥。這一撥看似輕描淡寫,實則暗合“天劫馭兵法”。螃蟹怪不由手臂偏出,砰地擊穿墻壁。姚晴見他手臂陷在墻中,一時無法拔出,趁機出指,戳他“膻中”穴,孰料如中鋼板,手指一陣劇痛。

姚晴忍痛縮手,螃蟹怪形若無事地拔出手來,轉過身子,眼裏兇光迸出。姚晴心中吃驚:“這人是鐵打的不成?”轉念間,扶著陸漸斜奔數步,微微喘氣,忽聽陸漸在耳邊低聲說道:“阿晴,這人我來對付,你留心汪直。”

姚晴一呆,見他神情堅毅,哪裏還似病人?不覺心念電轉,點頭道:“千萬當心。”放開陸漸,退後幾步,默默運轉真氣,力圖回復神通。

陸漸轉過身子,倚著木柱慢慢站直,眼見螃蟹怪要追姚晴,揚聲叫道:“螃蟹怪,你敢不敢和我一決勝負?”

螃蟹怪應聲掉頭,看他片刻,哈哈大笑。陸漸道:“你笑什麽?不敢跟我打麽?”螃蟹怪冷冷道:“看你嬌怯怯的,別說挨我一下,就是一陣風也可將你吹走了……他媽的,鼠大聖,再學老子,我扒了你的老鼠皮。”

原來他說一句,房梁上的鼠大聖便跟著學一句,可到了最後兩句,忽又變做:“他媽的,螃蟹怪,再學老子,我剝了你的螃蟹殼。”這人鼠頭鼠腦,卻半點也不肯吃虧。